一阵天旋地转袭上来,我的心直直地坠下去,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背心冒出涔涔的冷汗,我仍是盯着他,“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永不跟莫氏对立。”
“你记得为何还这么做?”
费雨桥耐心地跟我解释,“四月,我收购莫氏并不是跟莫家对立,莫家今时之势已非同往日,我不收购,也会落入他人手里。何况这次收购是莫家主动与我相谈的,我觉得条件不错就答应了,纯属商业合并,跟私人恩怨没有关系。”
我摇摇头,只觉得呼吸困难,喉中像鲠了刺一样难过,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想,什么是纯属商业?雨桥,莫家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又不缺这一单生意,何苦赶尽杀绝?冤冤相报,早晚要报应到自己头上来的,放过他们其实也是放过你自己……”
“四月!”费雨桥打断我,幽黑的眼眸瞬时有些发冷,“你太武断了吧,我就是因为怕你误解所以才跟你解释……”
“我不需要你解释,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雨桥,我不希望你因此毁掉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费雨桥的脸色很难看。
我想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头晕眼花,起身朝chuáng边走去,“我累了,要休息了,你的决定我改变不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别后悔就是。”
说着我掀开被子,紧挨着chuáng侧轻轻躺了下去。
卧室又恢复了宁静。像是过了许久,黑暗中传来费雨桥轻微的叹息,“四月,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对吧?”
我很了解费雨桥这个人,说到必然做到,他既然跟我知会这件事qíng,表明他已经开始行动,他一向自信得可以。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我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立场。
早上醒来得有些迟,枕畔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了个深深的压痕。我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费雨桥睡的那半边,被子还有一点点余温。昨夜我们罕见地各睡各的,似乎有冷战的迹象,他没有向我靠近的意思,我也一直背对着他。
想来他睡得不是很安稳,在chuáng的另一侧辗转反侧,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的,整个晚上我都在做梦,记忆的碎片幻化成凌乱的梦境,我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我拼命想挣脱那样的梦境,却只是徒劳。
但依稀有模糊的印象,他临走时好像在chuáng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俯身轻吻了下我的脸颊,在我耳畔说了句什么,匆匆离去。
我仔细回忆他说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我根本就没听进去。只觉得头很疼,在chuáng上翻了个身再没办法入睡,于是起chuáng。我赤脚踏过柔软的地毯去拉开密闭四合的窗帘,亮得晃眼的阳光猝不及防地she进来,我躲闪不及,眼睛被刺到,生生地疼起来。
此时门上响起细微的剥啄声,是费雨桥请的佣人阿四。
“太太,早餐您想吃点什么?”
我刚准备下楼,梳妆台上的手机突兀地嗡嗡震动起来,我拿起手机一看,顿时僵住,小小的显示屏上闪动的是“芳菲”。
“喂……”
“姐,是我,芳菲。”电话那边传来芳菲低低的声音,一时间只觉恍若隔世,我激动得几乎拿捏不住手机,只听芳菲在电话里说,“你别挂电话,我就说几句话,我妈快不行了,你抽空回来一趟吧,她想见你。”
2
“你不要太激动。”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的时候,费雨桥跟我说。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我是说你见了李小姐的时候,不要太激动。”费雨桥很认真地补充。他一直称芳菲为“李小姐”,他连名字都不屑叫她。
“我知道。”他这讽刺的语气,真是让人讨厌。
费雨桥并非是专程陪我来见程雪茹最后一面的,他不过是刚好要来上海处理公事,顺路就送我来了。所以出机场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他陪我去医院时,我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费雨桥于是不勉qiáng,先送我到医院门口,自己跟助理一起回上海这边的公司。
对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尽管他在我面前一直将冷酷收藏得很好,但我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有时甚至是很吝啬,对他打心里厌憎的人他连基本的敷衍都不屑。我也知道费雨桥对程雪茹一直不大感冒,包括对芳菲,很多时候都是碍于我的面子说话才有所保留。芳菲跟我断了往来后,费雨桥反而很高兴,求之不得的样子,我当时有些不高兴,反唇相讥,“你还追过她呢。”
“那只不过是个幌子,我的目标是你。”费雨桥毫不掩饰。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芳菲在电话里说“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并非虚言,程雪茹真的不行了,淋巴癌晚期,先后做过三次手术,终究还是无力回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进入弥留状态,听芳菲说,已经昏迷数天。
说这话时,芳菲没朝我看,表qíng漠然。
我有些诧异她的漠然,心下略有不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不管怎么说雪姨始终是我的养母,当年如果没有她和你爸的收留,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流làng。幸亏你现在告诉了我,不然我真会恨你!”
当时我跟芳菲坐在医院花园里的长椅上,我打量身边的芳菲,衣着修饰仍是贵妇太太的样子,大约是为了掩饰消瘦晦暗的面孔和整个jīng神面貌的颓靡,她的妆容很浓,眼影涂成了青黑色,脸上不知道擦的什么粉,一点皮肤的质感都透不出来,让她看上去像戴了张面具。这样的妆容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清冷的医院,包括她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钻石吊坠项链,还有身上驼色的Gucci裙装,非但没让她显出高贵,反而平添了几分风尘味。
听到我说恨她的话,她转过脸看着我,唇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却终究没有成功,“你不一直恨着我吗?”她上下打量我,目光停留在我脖子上的蓝色宝石项链上,这回她是真的笑了,“Tiffany1934年的限量版,全世界仅此一条,市值几百万,你的男人果然爱你。你戴着这样的项链还要跟我扮演姐妹qíng深吗?别跟我说你是为了让妹妹幸福才放弃莫云泽,嫁给你不爱的费雨桥,真好笑,如果你没有嫁给费雨桥,你戴得起这样的项链吗?”
“四月,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我瞪大眼睛,眼泪在眼中颤动,声音也在不争气地发颤。
“你要我怎么看你呢?”芳菲反问,“我们谁也比谁高尚不了,虽然我们爱上过同一个男人,但你比我有理智,起码你还能抉择得出谁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而我却被爱qíng冲昏了头脑,什么龌龊的事都敢去做,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要往里跳。原来我以为我是看上了他的钱,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钱,事实上结婚后他没有给过我一毛钱,连个发卡都没送过给我,我依然舍不得离开他,哪怕他现在是具活着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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