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这感觉震了震,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似是想要握住些什么。然而,在他的指间滑过的,只有带着暖意的风,忽尔来了,忽尔又去了。
李玄度灰寂的眼眸里,漾起了一丝极浅的波澜。
正垂首想着心事的秦素,并未注意到他的些许变化。
此刻的她,正在郑重地考虑着嫁人这个问题。
她是真不想管了,什么秦家、杜家、何家还有桓家,关她屁事?她一介女流,只要一出嫁,便可与娘家划清关系了。
这想法一经冒头,便再也无法按捺下去。
那一刻,薛允衍淡静的眉眼,与薛允衡俊美的容颜,还有杜光武平凡却又隐含锐意的眼眸,jiāo替出现在秦素的脑海。
她的眼睛亮起了一瞬,思绪在这几位俊彦的身上转了两转,复又颓然。
不行,这两家无论哪一家都不保险。
先说薛家。若是换了半个月前,这些刺杀之事未曾发生,她可能还会对薛家的未来有一个笃定的推断。
可是,变故来得太快,也太过于剧烈。即便秦素不通政事,亦自知晓,这五起刺杀事件,必然会对朝局形成qiáng有力的冲击,届时薛家会是怎样的qíng形,她可是半点都无法预知的。
以中元帝后来那古怪而bàonüè的xing子,万一这一世他脾气上来了,要治薛家的罪,再来个满门抄斩,那秦素岂不是太亏了?
至于杜光武,那就是个天煞孤星,跟着他,这辈子就是一个字:苦。
此外,杜四郎的心xing也实在太过于坚狠。秦素相信,一旦涉及生死,杜四郎是绝对gān得出杀妻弑子这种事来的。身为杜骁骑之子,这一点狠戾劲,杜四郎可是qiáng过乃父多矣。
再者说,那杜家也是一滩浑水,内斗不断,杜家子弟出手之狠更是天下尽知,她秦素好容易才重活一世,何苦与那些狠人比命长?
反复忖度着利弊,秦素的眉蹙得极紧,脑海中像盘了一团的浆糊,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
蓦地,眼前探进了一只形状优美修长的手,宽大而gān燥的掌心中,托着一小串新鲜的、还挂着水滴的樱桃。
“吃些果子罢。”不再是冰冷的玄音,而是温和如chūn风的声线,李玄度一语说罢,便拉过了秦素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将樱桃放在了她的手里。
她的手被他握着,手背便抵着他的掌心,微温带凉的触感,是让人舒心的温度,即便那手掌上有着一层薄茧,被这样的手握住,亦有一种安妥与稳定的感觉。
她微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便见到了李玄度带笑的双眸,那眸中似融了夏夜星辰,璀璨耀目。
“吃罢。”温和的语声一如他星辰般的眸光,便此拢在她的身上,语罢,他放开她了的手,向她发顶上抚了抚,神qíng竟是少见的温柔,“小孩子家家的,莫想太多。”几乎是柔qíng脉脉的神态,眼前的男子分明已是近二十的青年,此刻却化身成了十四、五青葱少年,简单gān净,不染杂尘。
秦素的一张老脸,瞬间红得险些滴血。
小孩子家家?
她果然如此gān瘪么?
她不自觉地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毫无起伏的一马平川,由胸至腹,视线几无阻滞。秦素几乎一眼便可看见自己衣襟的下摆。
第321章 无名氏
怔忡看着衣摆那一处的素色绣花,秦素好一会方才回神,心中蓦地微动,便去看一旁的李玄度。
果不其然,却见他负手立在她侧畔,玄衣上披了一束阳光,发丝落了满肩,折she出润泽的光,那光影又融了些许在他的眸子里,眸中微漾,是一篙点破chūn江水,又像是月影滤过碧荷塘。
秦素qiáng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这妖孽又在看她的笑话了。
她拣起一枚樱桃,恨恨地咬了一口。
妖孽必须沉塘!
早晚有一天,她要将这妖孽jiāo给薛二郎处置。
她这副模样显然取悦了李玄度,他唇边含笑,将一旁的两碟点心推了过来,介绍地道:“这是他们才想出来的新鲜面点,这碟是一口苏,那碟是糖梨糕,你且尝尝。”
对于介绍吃食,或者是看旁人吃东西,这位李高僧似是有种别样的偏爱,每每看秦素用点心时,他的神qíng都格外温柔。
秦素却是真有些饿了,便也认真用了些点心,期间对李玄度那种过分热忱的关注,亦根本不为所动。
待吃了些果点之后,秦素的心qíng到底恢复了一些,那种脑门绞紧的疼痛,亦随之减轻。
房间里的氛围略略松快了几分,不过,两个人心中皆十分清楚,这种qíng形只是暂时的。
发生在大都的皇子行刺事件,终究不是小事,而从中元帝将消息完全封锁的举动来看,这位皇帝陛下,怕是动了真怒,陈国朝堂中的qíng形,往后只会更加波诡云谲。
于是,在短暂的休息(进食)之后,话题便重又转到了几位皇子同时被刺的事qíng上。
“其余四位皇子遇刺之事,李郎得来的消息是如何说的,可否告知于我?”秦素折起一角衣袖,执起了茶壶,一面给李玄度斟茶,一面轻声问道。
李玄度此时已是重又坐回了座中,神qíng亦恢复了冷肃。此刻听得秦素的问话,他便也将那一管弦音压低了两分,dòng箫般幽沉的语声,亦有一种动人:“我的人传信说,其余四位皇子遇刺之时,正值朝会结束,事发地点便在离着宫门不远的金水桥畔。那群刺客共计二十人,出手的路数与刺杀太子相同,亦是杀人后投火箭,其中有三人逃跑,余者尽皆伏诛。”
“二十人?”秦素轻声重复道,搁下了茶壶,眉尖微颦,“四位皇子,二十刺客,若是加上行刺太子殿下的那五人,这批刺客共计二十五人。难道是……每五人对付一位皇子?”她的眉峰微微拢着,眸中划过了一丝讶然,“这似乎……很是平均哪。”
李玄度“唔”了一声,端起茶盏,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盏上描绘的素白花纹,语声迟迟:“阿素说得是极。确实是五人一组,每组刺杀一位皇子。”
秦素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几乎失笑:“这倒真是……公平得很。”
李玄度看了看她,灰寂的眸子里亦划过了一丝玩味:“确实。翻遍前朝史书,无论是正史、野史,似这般绝不厚此薄彼的刺杀,还真是闻所未闻。”语罢,他忽然向她一笑,话峰亦突地一转:“紫微斗数,就没算出这一点来?”
秦素倒不虞他有此一问,微怔了怔,复又坦然一笑:“紫微斗数亦只是术数中的一种罢了,又不是真的神仙,凡事亦需讲究一个机缘。”
李玄度似是对她的话很信服,闻言亦不再多问,但笑不语。
静默片刻,秦素便又问道:“行刺其余诸皇子之人,身手如何?有没有宗师级别的高手?诸皇子身边死伤qíng形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李玄度好整以暇,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方道:“据我所知,行刺其余几位皇子的刺客之中,并无宗师级别的高手,大手级别的倒有那么两三个。此外,诸皇子身边死伤的qíng形,并不严重,明显好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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