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只听她的声音,你会觉得这说话的女子很是善良,也很懂得关心他人。可是,彩萱眼前看到的却是一张笑吟吟的秀脸,那尖而秀气的下巴因着笑意而起了些可爱的褶皱,越发显出了一种甜蜜。所谓的惆怅伤感,在这张笑脸上根本看不出半分来。
那一刻,杜十七就像是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脸上笑得欢喜,一个却在口里喟叹惋惜。
饶是彩萱知晓她的真面目,此时亦不免后背发冷。
她垂下了头,低垂的眼眸中是憎恶与忌讳jiāo织的复杂神qíng,旋即便又化作了木然,口中却说起了恭维话:“女郎是心善之人,满府里谁人不知,便连……”
“别打岔,往下说。”不容她说完,杜十七便打断了她,语声仍是一如既往地和缓,“李阿姨没见你,你便回来了,然后呢?”
彩萱低垂的脸上神qíng微变,忍了忍,方才继续低声道:“出了李夫人的院子后,我本当来花园寻女郎的,只是走到半路上,我忽然便想起,女郎向来最喜欢红梅,而李夫人院子后头的围墙底下,便有一株老梅树,我便想过去看看花开了没有,若是开了也好给女郎折一枝回来,所以,我便从石桥那里转了个弯,自夹道转去那一处看梅花。”
第395章 风流病
“你倒也有心。”杜十七斜过来一缕眼风,在彩萱的身上兜了个圈,似笑非笑地说道。
真若是要看梅花,又何必从夹道走?这分明便是起了疑,想去打探消息,便拿她这个主人做了幌子,就算一时不察被别人发现了,也有个现成的理由搪塞。
她勾了勾唇,文秀的脸上是一团和善的笑意。
虽然不曾抬头,可彩萱却能感觉到杜十七微冷的视线,然而她并无一丝惧意,仍旧语声平稳地道:“我到了李夫人院子的后墙下,却见那株老梅被大雪压得都快弯了腰,树上的花才打了几个花苞,等真正盛开只怕还要十天半个月呢,我见没有花可折,就打算往回走了,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
说到这里时,她下意识地顿住了话头,往四下里看了看,方才压低了语声道:“……我看到,那墙上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头。”
“墙上冒人头?”杜十七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旋即便几乎笑出来,平静的眼眸深处,兴奋之色几乎不加掩饰:“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莫非闹鬼了?”
那一刻,她就像是小孩子看见了玩具,满脸的兴致盎然。
彩萱的脸色却有些发沉,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女郎,那不是鬼,那正是……李夫人。”说到此处时,她本能地打了个颤,似是回想起当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qíng形。
当时她正凑在后墙的墙根儿那里,想要听听院子里头的动静,谁想猛一抬头,便瞧见一张苍白如鬼的脸,正死死地盯着她,吓得她差点没坐在地上。
彩萱闭了闭眼,用力甩去脑海中那张惨白枯瘦的脸,好一会后方才平定了心绪,继续道:“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应该是李夫人不知怎么爬上了墙,却正巧被我看见了。”
杜十七唇含浅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的暖囊,像是对那上头的绣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居然是李氏?
李氏做什么要去爬墙?难道她与彩萱一样,想要去墙外摘花儿?
她不无讥讽地撇了撇嘴,旋即却又将神色一正,恢复了方才的文弱,细声道:“李阿姨也这么爱玩呢,想来她攀上墙头,便是为了看一看墙外的梅花罢?”
彩萱皱着眉摇了摇头,面色微有些泛白,语声倒还算平静:“不是的,女郎,李夫人并不是贪玩,她让我……救救她……”
她的语声在这一瞬间颤抖了一下,转首往四下看了看,方以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轻声道:“李夫人在墙头看见了我,就求我救救她。我大着胆子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却只翻来复去地要我救她,并不答我的话。我后来仔细看了,李夫人的气色真的很难看,整张脸都瘦得gān了,面色又青又白,两个眼睛里全是红丝。”
她说到这里越发压低了声音,声音也微带了一丝颤抖:“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我却瞧见李夫人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疮。”
言至此处,她终是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紧紧抱住了胳膊。
在看到那几个红疮之后,她便知道,她这是碰上大事了,还好李氏那时候已经认不出她了,见了她居然还求救。
李氏难道不知道她彩萱是谁的人么?
“李夫人像是有点病得糊涂了,根本就没认出我是谁,她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地轻,就像是没力气了似的,我得凑得很近才能听见她的声音。”彩萱继续讲述着那惊魂的一幕,语气比方才平静了些。
杜十七垂眸听着,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点着下颌。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xing动作,那葱管似的手指又白又嫩,圆润的甲盖上染着浅嫩的粉色丹蔻,瞧来很是好看。
思忖了一会,她便又抬眸去看彩萱,眼睛里是一派漠然,问道:“然后呢?你便这么回来了?”
彩萱面无表qíng,躬身道:“是的女郎。我本想再多问上两句的,可是我听见那墙里忽然传来了很匆忙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有人跑过来了,还听见有人低叫着‘你们怎么就让夫人跑出来了’之类的话,我这才知道李夫人可能是偷着出来的,若是被别人发现她与我说了话,只怕要不好,所以我就赶快跑回来了。”
杜十七蹙眉想了一会,问:“无人发现你罢?”
“应该没人看见我,女郎但请放心。”彩萱微微垂首,苍白的脸上满是木然:“我是从院子西头的那条小路走的,途中又特意绕去了四郎君的住处,向huáng妪讨了杯茶喝。就算有人看见我,也会以为我是去四郎君的住处传话的。”
“唔,这样便很好了,不曾连累于我,否则我也不好办哪。”杜十七斯文秀气的脸上笑意浅浅,一双眸子却在阳光下闪着光:“你方才说,李阿姨的脸上长了好几个红疮,是不是?”
彩萱躬了躬身:“是的,女郎。李夫人脸上的疮生了好多,数一数不下有一二十,其中有两三个比我的拇指还大,看着很是吓人。一开始我其实并没认出她来,直到后来她说让我……救救她,我才知道那是李夫人。”她观察得很仔细,可想而知,在慌乱中她也没失了方寸。
“李阿姨脸上的疮,与长兄脸上的疮,是不是一模一样的?”杜十七蓦地问道,面上的笑容仍旧斯文柔弱。
彩萱垂头不语。
杜十七盯着她的发髻瞧了一会,便笑了起来,道:“那就是一样了。”
彩萱仍旧没说话,却也不曾否认。
李氏脸上的疮,的确与杜大郎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种疮面破裂后疮ròu反突在外头的qíng形,杜大郎的脸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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