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野老”这四个字,真真管用。
说起来,此次秦素能够如此顺利地成行,却是多亏了李玄度留下的人手,以及杜四郎。
在收到青州送来的消息时,秦素便打定了主意,要与钟景仁他们一同启程。于是她便修书一封,请阿臻送下了山,借助飘香茶馆的人手,辗转将信jiāo给了傅彭,其后再由傅彭转信于阿贵,再由他将信jiāo给杜四郎水铺中的掌柜,最后,这封信是由这个掌柜之手,jiāo给了林四海。
之所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无非就是不想将垣楼与秦家联在一起,秦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而在jiāo给林四海的信中,秦素假借东陵野老之名,只说秦府六娘清修已满,宜于早日回青州,越快越好,否则于家宅不利,又道此事不可声张云云。
总之,就算林四海有些许疑惑,只消向阿贵问一声,便能得到肯定的回复,而秦素的谋划便也得以顺利进行了。
自然,刘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小。
想到这里时,秦素心中微动,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见四下并无闲杂人等,她便挨近了刘氏一些,肃声道:“舅母,趁着此时无人,我这里有一事要告诉舅母。”
见秦素一脸的郑重,刘氏不由也肃了容,颔首道:“你且说来。”
秦素便故意压低了语声,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说道:“因离开上京在即,我也没什么好送给舅母的,昨日我便又为钟舅父排了一次星盘,却是推算出了一件事。”她说到这里将声音放得越发地轻,道:“舅母只告诉舅父,往后与人往来时,只收银,莫要再收金了。”
占田复除案雷声大雨点小,一如前世收场,那么,废金改银制应该也是势在必行。
事实上,即便占田复除案能够如秦素所期待的那样,将汉安乡侯满门给灭了,她也不打算去改变废金改银制。
这是中元帝踏上昏聩之路的第一步,要不了多久,银将会成为三国最主要的货币,而铜包铁的金将会渐渐走向末路,甚至一度捧着成箱的金也换不来一角银。
中元帝越昏聩,太子的胜算便越大,秦素是太子这一系的,自然乐见其成。
听得此言,刘氏极是震惊,眼中放出光来,压着声音道:“哟,这是真的么?当真要多收银?若是收金又会怎样?”
“收金自是不行的。”秦素肃声道,面容极为庄重,“舅父的命盘中显示,银生财帛而金致孤寒,且这一命理竟也能影响到周遭亲眷,故舅父一定不可收金,否则于秦氏、于钟氏皆是大不吉。依我看来,最好秦家所有的出息都弃金收银,库里存着的那些金也要尽早脱手,如此才可保阖家平顺。”
见她神qíng凝重,刘氏便也收了满脸的笑,换过了一副郑重的神qíng来问:“竟是如此严重么?”
秦素点了点头,又“嘘”了一声道:“舅母只将此事告诉舅父吧,秦家那里也送个信去便是。”
也就是说,这件大功劳她是拱手送给刘氏了。
刘氏立时眉开眼笑,她倒也没与秦素多客套,只拉紧了她的手道:“那真真是多谢六娘了,我回去就安排下去。”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道:“舅母定也不会忘了六娘的,太夫人那里,舅母会好生分说一番。”
有些话,从刘氏嘴里说出来,与从秦素嘴里说出来,那味道可就大不一样了。秦素要的,也不过就是在太夫人跟前多些分量罢了。
两个人各自转着心思,在车上又叙了几句闲话,秦素便在刘氏的陪同下上了船。
此次钟家共派出了两条船,由钟景仁带着两个儿子沿途护送,其中秦素独占一条船,钟家父子则在另一条船上。
仅此一点,便能看出刘氏的jīng明。
分明是希望在路上与秦素拉近关系的,但她选择的却是顺势而为,而不是搞些小伎俩给自己的儿子制造机会。
如今虽然已经开了chūn,但南北要陆却仍旧为冰雪阻滞,漕运仍旧起着最重要的运粮作用,钟家送秦素与两个郎君去青州,自不会làng费这个运送货物的好时机。因此,这两条船的压舱之物,除了部分粮食之外,另还装了近一半的其他货物,如名贵的毛皮、绸缎衣料、贵重药材等,甚至还有几箱名贵的金玉钗簪,都是上京最时新的款式,打算沿路送至秦家各地的铺子发卖。
望着水面上飘浮着的高大楼船,秦素忍不住有些感慨秦家豪富。
这楼船虽说只是中等大小,却也价值不菲,秦家却是说买就买下了,难怪会引来那样多的觊觎之人。
第406章 别上京
“这船上我都安排好了,六娘尽管放心便是。”优雅舒适的舱房中,刘氏的语声传来,打断了秦素的心绪,她转眸看了看,却见这舱房里摆了不少jīng美的物件儿,收拾得十分妥当,可见刘氏确实是用了心。
“多谢舅母。”她向刘氏屈膝致谢,复又含笑问:“我身边从人不少,这条船可安排得下?”
见她还是一副小儿女的模样人,刘氏更是觉得秦素温柔可人,便慈声道:“这船虽大,却也乘不下那许多人,我便在这船上给你留了四名使女、李妪并门房夫妻两个,余者便遣去了你钟舅父的船上。至于那八名侍卫,我倒是都留下了。毕竟这一路回青州路途遥远,有他们护着我也放心些。”
这便是刘氏的聪明之处,在秦素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安cha,行事很是大方。
说起来,这楼船是分了三层的,秦素所住的船舱在最上层的中部,前后分布着仆役与侍卫的船舱,剩余的侍卫与仆役则在中层,最下层则是压舱与船工们的住处。这楼船载重并不是很大,这么些人与货便已经塞满了。
见刘氏一应诸事都处置得极好,秦素便也没再多问,待到得开船的吉时,两下里便挥手作别。
河水苍苍,烟波浩渺,在yīn沉的天空下铺去极远。
秦素依在船舷边看着远处,只见水岸空阔,码头上的人渐渐只剩下了一个小点,船已然驶入了河道正中。
一月中的天气,河上的风还是很冷的,秦素在船头上看了一会风景,浑身上下便都被那冷风chuī透了。
“女郎还是进去吧,外头风大。”阿葵轻声劝道,又将一件厚厚的氅衣披在了秦素的身上。
这是秦素两世里加起来头回乘船,若说不兴奋那是假的。只是这河风越来越大,chuī得人都有些站不住,不得已,她最后只能扶着阿葵回到了舱中。
原以为略躺躺便能好些,可秦素却未想到,这船没走上半个时辰,她便开始头晕、恶心、浑身无力。
她知道,这应该便是刘氏此前所说的“晕船”之症。好在刘氏是个周到的人,给秦素备足了药物,有几味清凉解烦的,便很合用。
秦素吃了一味药丸,又喝了些水,便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回青州在即,心事放下了大半,这一觉她倒是睡得颇沉,待醒来时,舷窗边已是暮色渐浓,窗纸上隐约透出了烛火的微光,一旁的矮榻上,阿梅正撑着脑袋打盹,头一点一点地像小jī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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