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死,他也不曾说过半句不利于太子之言。
有这样一个忠仆守在此处,秦素自不会太担心。
听了秦素的话,韩忠又将腰往下躬了几分,毕恭毕敬地道:“谢公主殿下,恭送公主殿下。”
秦素向他笑了笑,扶着阿栗转身往回走去,韩忠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的身后,直到将公主殿下送出了院门,方才回转。
此刻,太子郭元洲的确正在玉琼殿的寝宫休息,秦素与韩忠的对话,他其实也全都听见了。
只是,今日他这醉酒的感觉来得猛烈,虽然饮过了醒酒汤,却也起到没什么效果,此时更是胸口烦恶、心气浮躁,根本便打不起jīng神来应酬旁人,因此他便没也招呼秦素进来。
耳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远,随后又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渐渐临近,郭元洲便知道,这是韩忠回来了。
他仰面躺在榻上,一臂曲于眼前,遮挡住烛火的光线,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皇妹妹走了?”
“是,公主殿下已经走了。”韩忠进来后便低声地回道。
郭元洲长吁了一口气,自嘲地道:“也好,叫人瞧见我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这也算是给皇妹妹免了一回灾。”
他的语声中不乏无奈,说罢便在榻上翻了个身,抬手去解腰带,一面便问:“有凉茶么?”
韩忠连忙上前服侍他宽衣,旁边的小监便去倒茶。
那茶壶里头的茶水正是半温,那小监探手试了试,便又自旁边的包袱里取了个白瓷盅来,倒了一盅茶,由韩忠递给了郭元洲。
这茶壶与茶盅皆是他们自己带的。身在宫中,一应吃食餐具等物不过第三人之手,此乃宫中生存的常识,韩忠自是备得齐全。
郭元洲便就着韩忠的手喝了茶,又吩咐:“再倒一盅来,渴得很。”
那小监便又倒了一盅茶来,韩忠在一旁小心地劝道:“殿下也少喝点凉的。酒气未散,饮凉茶只会将酒积在心里,对身子也不好。”
“我自知晓。”郭元洲将那茶水一口饮尽了,拿锦巾拭了拭唇。
那一刻,他那张平素总是很冲淡的面容上,似蕴了几分说不出的怅惘:“我得早些醒了酒,也好回前头大彩棚那里去,万一父皇寻我,却见我不在了,怕是父皇又要……”
他陡然停住了话声,眼底深处划过了深深的失落。
韩忠将头垂得低低地,并不敢接话。
殿宇中一片安静,让人觉得万分压抑,就连空气里的沉水香,似也都迟滞了起来。
“罢了,说这些亦是无趣得很。”良久后,郭元洲终是叹了口气,伸手将领口处松了松,对韩忠挥了挥手:“叫人守好殿门,我躺一躺。”
“是,殿下。”韩忠垂头应了,停了停,又放缓了声音道:“阿和与阿清都很机灵,有他们在彩棚那里听消息,殿下自可安心歇息。”
郭元洲扯了扯嘴角,重又仰躺于榻上,将手臂横于眼前,语声疲倦:“是啊,我知道,若是不留下他们两个,我也不敢跑到这里来歇着。”
说到这里时,他的喉咙里便迸发出了一声似是叹息、又似嘲讽的笑声,说道:“晋陵可以带着一大串宫人满世界跑,也没人说她半个字。唯独我们这些皇子,除仪仗所需外,仆役超过四个,就是逾制。”
他的语气中不见愤懑或不满,唯有深深的无奈。
韩忠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qíng也变得落寞起来,低声劝道:“殿下好生歇着罢,莫要再说醉话了。”
第764章 无人应
郭元洲闻言,便“嗤”地笑了一声。
那一刻,手臂遮住了他的眉眼,叫人并瞧不见他的表qíng,唯可见他唇角开合,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话:“可不是?本宫可不就是醉了,净说些没用的废话。”
说完了这些,他便又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恹恹地摆了摆手:“你也出去吧,本宫要睡一会儿。”
“诺。”韩忠轻轻应了一声,上前将榻上的纱帐散下半幅来,便蹑足退了下去。
郭元洲闭着眼睛,只觉得头脑昏昏,十分倦怠。
可奇怪的是,方才分明觉得倦极,躺下来后,却是睡意全无,且身上还在一阵阵地发烫,火烧火燎地,将那种极深的疲倦感也给灼得gān了。
他闭着眼睛,yù睡而不得,心下不免有些焦躁。有心要起来喝杯凉茶解解酒,却偏又觉得浑身懒怠,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便只能微阖着双眼,闭目养神。
殿宇中缭绕着沉水的香气,丝丝缕缕,有若实质一般地压在鼻前,郭元洲闭目躺着,脑中的昏沉感却越来越qiáng。
“怎么醉得这样厉害……”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抬手在额前拭了拭,便拭下了一手的汗来。
他将衣襟又往两旁扯了扯,那种燥热感再度袭来。
正当此时,殿门外忽地传来了一个极轻的语声:“殿下,桓氏大郎君求见。”
郭元洲心头一凛,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谁来了?”他提声问,身体里的燥热与困倦在这一刻同时散去,后心却在一阵阵地发冷。
殿外传来了更加清晰的通传声:“是桓氏大郎君来此,求见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
桓大郎与他事前并无约定,怎么会突然求见?
莫非朝堂又生变故?
郭元洲陡地翻身而起,面色一派凛然。
“快请进。”他沉声道,又唤小监:“来人,更衣。”说着便自己动手,将纱帐挂去了一旁。
沉水氤氲,殿宇中似是有些闷热,他的呼唤声在四下里回dàng着,如同闷在罐子里一般。
那个守榻的小监,并没出现。
郭元洲等了好一会,那小监却始终不来,他微觉讶然,转头看去,这发现,那小监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倚着梁柱睡着了。
郭元洲便皱起了眉。
这并非值宿,不过是在旁边守一会罢了,这小监也是他惯用的了,按理说不该这么扛不住困。就算是值宿,这小监也从不曾真的睡实过,总是一喊即至,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心中如此想着,郭元洲便上前几步,向那小监身上推了推。
谁想,这一推之下,那小监不但没醒,反倒身子一歪,倒卧于地,gān脆呼呼大睡起来。倒把郭元洲唬了一跳,旋即便又觉得好笑。
以往他倒是没发现,这小监竟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个当口居然还能睡着?
一面想着,郭元洲一面便伸出了手,想要将那小监推醒。
可是,手伸出之后,他笑容亦忽然定住。
那个刹那,他面色陡变,猛地转身看向了殿门。
殿门处设了几重轻纱,此刻正是夜风浮动,那纱幔被风chuī得鼓涨起来,仿佛下头压着什么重东西,竟至于无法飞舞。
郭元洲的心重重一跳,瞳孔急速缩起。
在那纱幔的下方,居然躺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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