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人查一查,看看这是何处的方言。”他将纸推到到哑奴的面前。
哑奴将纸收了,仍旧是满脸的担心,而他看向桓子澄的眼神,就像是长辈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目中的忧色,桓子澄自是感知到了。
他的面色缓了缓,复又转作了冰寒:“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过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他面色淡然地凝视着一旁的烛火,冷湛的眸子宛似坚冰。
哑奴神qíng微怔,旋即便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刹时间,一阵恐怖的杀意忽地自他的身上迸发而出,如排山倒海,直将这寂静的幽室化作了血海尸山,而他那双原本憨厚的眼睛,亦在这一刻蓦地收缩了瞳孔,那黑沉沉的瞳仁深处,是嗜杀的血腥与残忍。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懒洋洋地将手向东南方向一指,复又看向了桓子澄。
虽然他只字未语,可桓子澄却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遂淡淡点头:“对,哑叔没猜错。”
哑奴点了点头,身上的气息骤然散去,唯一双眼睛黑得如同深dòng,看向了东南角的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蒲园所在之处。
桓子澄却依旧面无异色,只向哑奴勾了勾唇:“给我倒杯茶吧。”
哑奴一脸木然地上前,替桓子澄倒了盏茶,而当他将茶盏奉上之时,他的神qíng又倏然变得慈和。
他满是疼爱地向桓子澄的肩膀上拍了拍,面上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意。
桓子澄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吩咐:“备冷水,我要沐浴。”
门外传来了焚琴的应答声,桓子澄便又转向哑奴,将那只染了红粉的手指在他跟前晃了晃,以极轻的语声道:“替我盯牢。再告诉任宗,何时配得了药,何时便可用。”
他说得很含混,哑奴却是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
显然,桓子澄说的是谁,指的又是什么事,他心中了然。
停了片刻,桓子澄又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撕下jiāo予了哑奴:“jiāo给青鬼。”
哑奴接过,仍旧是将之袖了起来。
桓子澄便朝他挥了挥手,面上多了些许倦怠:“你下去吧。”
哑奴叉手行礼,很快便退了下去。
桓子澄立在烛影之外,兀自出了会神,方才转去了抱厦。
抱厦里有专门的净房,房中置着一个极大的木盆,里面放了大半盆的冷水,旁边的木架上挂着gān净的布巾与衣物。
看起来,焚琴的动作果然很快,没多久便将一切都布置好了。
桓子澄环视四周,冷淡的眉眼间,忽地划过了一丝笑意。
……凉水里泡两个时辰也能好……
脑海中蓦然闪过了一个清弱的语声,仿佛近在耳畔。
他再度微弯了唇角。
夜色深浓,这笑意显得微弱且淡薄,似是经不起这夜的倾轧,很快便又消散而去,无处可寻……
端午宫宴后不久,皇城中便流传出了一个消息:
四皇子身上的那个虚职,被中元帝免了。
不仅如此,中元帝还下了禁止令,不再允许四皇子再去寿成殿议事。
三日之后,这消息便得到了证实,且还是四皇子亲自证实的。
他跪在寿成殿外请罪的qíng景,整个皇城有一半儿的人都瞧见了,剩下的那一半儿就没算看见,也都听人说过了。
他这请罪的效果如何,众人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便在他请罪后没几日,三皇子便忽然被中元帝召去了寿成殿,待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是纯粹的三皇子了,而是摇身成为了光禄大夫。
四皇子空出来的那个虚职,就此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据此来看,四皇子的请罪,只怕是没收到什么效果,很有可能还激怒了中元帝。只是,这其中的具体qíng形如何,旁人也并不清楚。
第783章 问冰鉴
自得了这虚职后,三皇子前往寿成殿的次数,便明显地多了起来,几乎是天天按时前去,而中元帝不仅对他甚是信重,还流水般地赏下了无数东西。
于是,外面便又开始流传出一种说法,说是今年的万寿节之后,中元帝将会分封几位成年皇子,其中分给三皇子的封地,便在最为富庶的江南。
自然,这些传言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众人只能拭目以待,静待万寿节再看了。
时序很快便转至五月末,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北地的夏天,早晚的时候还好些,总有凉风为伴,然每到了中午至午后那段时间,那日头却是毒得很,几乎能晒褪人的一层皮去。
这一日的午初时分,寿成殿的殿门前,如期走出来一行人,正是三皇子殿下。
需要说明的是,因天气酷热,中元帝例改了面见朝臣的时间,每天都是上午议事,因此,每日的午初左右,便是众臣拜辞寿成殿之时。
步出寿成殿的宫门后,三皇子却是不曾离开,而是领着从人齐齐立在殿外,向着里头遥遥跪拜,行了全礼,方才起身立在了廊下。
寿成殿的殿门外,是一段长长的台矶。立在台矶上往下看,下头那块空阔的泥地上,阳光正白辣辣地铺了一地,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三皇子将手遮在眼前,虚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宫道,俊秀的脸上,含着一抹将及未及的笑。
“殿下,就这么走么?”侍立在旁的大监金有平上前问道,一面便抬袖子擦了把汗。
天气实在是热,那一大片空地被阳光晒得滚烫,脚踩上去火烧火燎的,像是能把人给烫熟了。他方才试着走了几步,委实是烫得很。
三皇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将两手朝后一背,似笑非笑地睃了他一眼:“便这么着吧。父皇面前,哪有我乘辇的份儿?我那点儿仪仗,又怎能在父皇跟前显摆?”
这是打定主意要步行了,连华盖或御伞都不愿意用。
虽然天天如此,可金有平还是有点心疼自家主子。
“要不,我叫人抬个兜子来?”他试探着说道,看向三皇子的视线中含着慈爱与疼惜。
三皇子便摇头:“不必了,就这么走罢。”
金有平没敢再坚持,躬身应了个是,复又有些担心,遂从小宫人手里拿过一把羽扇,堪堪遮在三皇子的头顶,眼瞧着前头的那片空地,眉头皱了起来:“殿下还是得小心着些,这天气热,最容易中暑气了。”
“不碍的,我又不是泥捏的。”三皇子挥了挥手,当先步下了石阶。
金有平连忙跟上,将扇子高高举着,替主人遮出了一小片yīn影,却仍旧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小心地问:“殿下,要不要我叫人先回去,备好解暑的汤水和丸药,再叫人将那铜冰鉴也挪进正殿里去?”
三皇子大步往前走着,闻言便是一笑:“成,就依你。”停了停,笑容渐散,面上聚了一层忧色:“夫人如今也病着,你叫人多看着些。她那殿里有冰鉴吧?”
颇为关切的语声,连带着他的神qíng亦很是温qíng,那双桃花眼里漾出温软与疼惜,越显得他容颜俊秀、温柔解意,正是郎qíng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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