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帝的视线,缓缓地在秦素的身上一扫,唇角微勾。
真真可惜,纵然他以为,眼前这位美艳的公主未必是假,当此qíng形下,却也只能让她从晋陵公主郭元巧,变成桓十三娘了。
所谓朝局,所谓政治,永远利益至上、输赢为先。至于俗人之间的亲qíng儿女,谁会在意?
“父皇,证人在此。”三皇子的语声传来,打断了中元帝的思绪。
他凝目看去,便见玉阶下跪着一双男女。
此二人皆是一身的素布衣裳,瞧来年纪甚轻,纵然是伏在地上的,二人漆黑的顶上却蕴出了光泽。
“报上名来。”三皇子和声说道,却也有几分潢潢威仪的味道。
“糙民秦彦柏(民女阿葵),躬请天子圣安。”跪在地下的男女齐声说道,看上去倒像是有人教过的,礼数并不算寒碜。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秦素弯着的眉眼,又向下加深了一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底牌了。
很好,很合她的心意。
中元帝却是没去管她的表qíng,只淡淡扫过这对男女,“嗯”了一声,微蹙了眉:“这两个又是什么人?为何有一人姓秦?”
“父皇圣明。”三皇子恭维了一句,俊面微垂:“启禀父皇,这秦彦柏便是青州秦氏三郎君,当年与秦氏六娘乃是兄妹关系。前年秋时,汉安乡侯长子怒闯秦府,亲手杀了秦彦柏的胞妹,断去了秦彦柏一条手臂。秦彦柏便被秦氏报了病亡,从此流落异乡,苟且偷生。”
他充满感qíng的语声因大殿中回响着,几多感叹、几多恻然。
众人看向秦素的眼神之中,再度有了几许莫名的意味。
三皇子此时便又道:“至于这叫阿葵的使女,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儿臣之前说过,当年服侍皇妹妹的那些贴身使女大多是或死或失踪,而这个阿葵,当年亦是服侍皇妹妹的,后来落水而亡。因她死的时辰不吉利,当时她便被秦家仆役抬去了乱葬岗。”
听了这话,中元帝尚未开言,一旁的二皇子又凑了过来,眼冒jīng光地看着三皇子:“哟,那她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说着又向阿葵身上打量了几眼,目中隐着疑惑。
三皇子便笑道:“这阿葵原本并没死,只是暂时闭过气去了,在那乱葬岗上被冷风一chuī,她便醒了过来,也算是逃得一命。”
二皇子“啧啧”了两声,上下打量着阿葵,直接问她:“阿葵,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又为何会与你家三郎君在一处?”
阿葵闻言,立时身子轻颤,似是非常害怕,一时间竟是没说出话来。
三皇子见状,便向俞氏使了个眼色。
俞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移步走到阿葵身边,柔声道:“阿葵,你莫要怕,你且瞧瞧我是谁?”
阿葵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了俞氏一眼,蓦地张大了眼睛:“大……大夫人?”
“便是我。”俞氏笑道,语声十分温柔,又指向了坐在一旁的阿蒲:“你再瞧瞧那是谁?”
阿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立时张得更大了,脱口而出道:“阿蒲!”
第956章 谢天子
“她现下不是阿蒲啦,她是……”俞氏顿了顿,似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迟疑了片刻后,方柔声道:“你……只唤她一声女郎便是。”
毕竟这真假公主之说还没坐实,俞氏这说法也算合宜。
阿葵惊疑不定地看看俞氏,又看看阿蒲,旋即她便又看见了另一头坐着的秦素,更是万分震惊,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白得跟纸一样。
三皇子微俯了身子,尽量放缓声音道:“阿葵,你且将你如何逃生之事,细说一遍。”
阿葵的身子再次颤了颤,低下了头,好一会儿后,方才用一种微带着颤音的语声,细细地道:“民女……民女在乱葬岗醒过来之后,因怕被责骂,就……没敢回秦家。因民女在服侍六……公主殿下之前,原就是三郎君的人,所以民女就悄悄地给三郎君……送了信。三郎君怜民女死里逃生,便将民女安置在了平城的别院,那地方……那时候没什么人住,空得很,民女便藏在了那里。后来,三郎君离开了秦氏,便带着民女来到……来到了大都。”
“原来如此。”二皇子与三皇子同时点了点头,二皇子复又看了看一旁的秦彦柏,调笑地向阿葵道:“你这使女,你家郎君倒是待你甚厚。”
阿葵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局促地扭动着衣襟,轻声道:“回……回殿下的话,郎君对我……很好的……”
她红着脸将头垂得低低地,已是害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见此qíng形,太子殿下的眼角张了张,遂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二人既是人证,却不知他们能证明些什么?”
三皇子忙将手敲了敲额头,苦笑道:“这一说起话来,便忘了正事了。”语罢他便转向了秦彦柏,面含温笑:“秦三郎,你且将你的证词说来。”
秦彦柏抬起头来,坦坦dàngdàng地四顾而视,复又垂首伏地:“糙民形容不整,失礼于陛下并诸位殿下,糙民万死。”
不得不说,在这大殿之上,这位秦家庶子的表现,委实称得上镇定如恒了。
众人此时皆是微带讶然地看了过来,中元帝更是一脸兴味,将手挥了挥:“恕尔无罪。”
“谢天子。”秦彦柏似是qíng绪很激动,语声微有些发颤:“糙民一朝得见天颜,心绪难免起伏。天子神威,果非糙民等凡人经受得住的。能够伏于天子脚下,糙民实是三生有幸,便是现下立时死了,亦死而无憾。”
这马屁委实拍得不大高明,然却胜在他语出真诚,听不出半点阿谀之意。
中元帝的心qíng本就不错,此时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你这小子倒也有几分聪明,很会说话。”
秦彦柏不卑不亢地说道:“谢陛下隆恩。糙民此刻所言,句句皆是肺腑。我大陈有陛下龙威庇佑,定会昌盛万代。糙民在此恭祝陛下子子孙孙,永世不衰。”
这话越发说进了中元帝的心坎里去,他不由纵声大笑起来,那一刹,他愉悦的笑声好似激起了回音,在殿中连绵不绝地回响着,半晌未息。
细雪轻飞,风色浅浅,这样的冬夜,似乎是很容易叫人欢喜起来的,一如此刻开怀大笑的中元帝。
而当这笑声被夜风拂散之时,那皇城外的德胜门大街,亦是满街的欢笑。
行人接踵、车流如织,那踏雪游玩之人,直是将这雪夜装点得分外热闹。
时人重风雅,扫雪煮梅花。
泗水关大败的消息,终究未能扫尽大都城骨子里的温软秀雅,而这场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更是令这风雅有了宣泄之处。
德胜门大街上的各酒肆茶楼,此刻皆坐满了宾客,而那些没有铺面的摊贩亦齐齐出了摊,卖蒸饼汤饭的支着桌椅、挑着灯笼,卖绢花脂粉的擎着捧盒,更有卖花少女,携上几枝早开的梅花,沿街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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