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人马胶战不休,战火已波及到山下。闵安被奔逃上来的左州兵发现了身形,无奈之下,她一咬牙囫囵滚下山去。白木州的骑兵纵马来踏,似是认出了她的官服,提缰的动作稍稍延迟。她趁机滚过马蹄,专挑帐篷栅栏处落脚,七拐八拐,在战局中逃生。
若说要她打仗,那可比登天还难,她痛恨杀戮,只想招安。既然不能招安,她总得想个法子逃出去。若是帮不了李培南,至少她要做到不让他分心。
闵安左冲右突,使出浑身解数,扒在一匹战马肚下,混出了站场。其中的艰险不在话下。她辨明方向,不曾歇一口气,就去寻找苗蜡地坛藏匿的地方,想着解除李培南的后顾之忧,替他找解药。
苗蜡族祭祀时幕天席地而拜,在垒砌的石塘旁cha满大大小小的旗子。闵安走过来时,见塘底豁着泥巴,露出一口陶缸,心里蓦地一动。
这样的场景布置,似曾相识。
当初非衣在清泉县涉案,关键证人含笑被裹在泥蜡中,是埋在地底陶缸里的,也是由苗蜡族做出的把戏。
闵安扎紧袖口裤脚,正待沉进陶缸里,旁边传来一道低柔的女声:“我来。”应声走来一名穿着蓝染布裙的女子,身上披着一件黑鸦鸦的斗篷,罩住了头脸,使得她看起来有些神秘。
闵安仔细打量她低垂的脸,见她容貌秀丽,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闵安想了又想,十分拿不定她所看见的:“尊驾是……阿循的娘亲?”
萧冰围着陶缸转了一圈,说道:“地坛入口竟然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真是没想到。”她抬头看了闵安一眼:“你想得jīng细,很不错。”就要一头扎进去。
闵安急声道:“王妃?王妃!不可贸然行事!”她是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萧冰淡淡道:“你去寨子里躲着,我等会来找你。”她深吸一口气,如遁入湖水的鱼儿,倏忽陷落进陶缸里,直至没顶。
闵安呆了一呆,心想,他们母子两人行事,果真与常人不一致。说出的话不容更改,也不留人喘息的地儿。
闵安摸向废弃的寨子里,躲进一座毡子房中,趴在窗口去听,也没听见什么厮杀声。可能李培南已经平息了两座总兵府的争战,使得他们偃旗息鼓,各自退了回去。既见无难事,闵安的担心也落了一半地。
傍晚时,萧冰穿着一套新衣衫走进毡房,神采翩然。闵安奇道:“王妃是怎样找到我的?”
“阿昙。”萧冰简短答道。
“什么?”
“我的名字。”
闵安愣了一下,醒悟过来:“哦,好的。”随着她的心意叫她阿昙罢了。
萧冰说:“我是江湖人,自有江湖手段。人想寻我,不可见。我寻他人,明如火烛。”
闵安觉得阿循的娘亲太厉害了,样子又冷冷的,很有气势。虽说阿昙说话行事异于常人,可她闵安身边也不缺乏奇人,老爹和翠花不都是这样的吗?才过了短短半天,闵安就喜欢上了阿昙的xing子。她告诉自己,不是爱屋及乌。
萧冰从背囊拿出整理好的花糙丛束,递给了闵安:“烦劳吴先生配解药。”
闵安问:“你认识我师父?”
萧冰却答:“我知道你所有的事。”
闵安摸了摸脸,笑道:“阿昙怎会了解得这样清楚?”
萧冰淡淡答:“我一向行踪不定,就是去了各处查探消息。”
闵安暗道厉害。又问:“为何不见苗蜡妇孺?”几座寨子里荒无人烟。
萧冰答道:“苗蜡妇孺相信师婆的法术,对她言听计从。我看寨子里的师婆只会妖言惑众,一刀杀了她,扮作她的样子,劝得妇孺们朝北走,去投靠冰原上的乌尔特族。”
闵安先是一怔,再是一喜。怔的是阿昙行事不依循法理,只用江湖手段杀伐;喜的是阿昙已帮她解决后顾之忧,安置好了许多人的去处。
萧冰指着花糙说:“我落进陶缸地xué中,摸索前行,找到了一处墓地。墓地藏在香山底,不埋死人,却筑了上百个石坛。我在数年前中过尸毒,知道苗蜡族的厉害,特地割血滴进石坛中,查看坛里所培养的花糙反应。其中奇枝丁香花开得硕大无比,又透出幽香,我猜解药应该出在它身上,一把采了过来。”
闵安听后完全放心花糙的来处。她与萧冰话别,萧冰说:“不用来找我,必要时我自会露面。另,解药留我一份。”
☆、第131章 挑拨
暮色里,闵安背着药糙爬上香山,打算循着原路返回司衙。绕山小溪旁传来一阵噪杂声,她俯下身子看了半晌,才明白是分道扬镳的温什出了事。
先前温什被李培南支开去前山寻地坛入口,他嘴上应着,却偷懒窝在糙丛里,正巧遇上了来打劫的白木州骑兵。温什一人势单,又想着报出衣久岛的名号总不至于被劫,就大大方方陷落在战团里,一时半刻不急着出来。等他察觉到眼前的骑兵堪比凶神恶煞,根本听不进他那套近乎的言辞时,再想逃出来就显得迟了。
骑兵见人就杀,用长枪在温什身上戳了几个血窟窿,将他从山上挑下来,啪嗒一声甩在溪水里。温什失血较多,身子浸了水,体温降得快,等到管家带着众家丁寻到他这老爷时,他已是气息奄奄。
管家给温什就地裹伤上药止血,摇晃半天,竟是没唤醒温什,吓得惊呼起来。闵安这时听见噪杂,想想李培南的解药耽误不得,又不能见死不救,她不由得叹口气,还是从山道上爬了下来,帮助家丁救助温什。
苗蜡村寨毡子房里,还遗留着一些物什。闵安唤家丁烧柴生火,取来温热锅灰盛放在布袋里,再用布袋熨烫温什心口。温什本是手脚僵直口舌紧闭,在布袋反复熨烫之下,身子逐渐回暖。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闵安关切的面容在前,楞的吐出一字:“娘……”
闵安受惊吓不少,退向一旁暗自嘀咕:依他那xing子,骂我小娘皮还差不多,怎会错叫为娘……
可是温什第二声叫的仍然是娘字。他似乎看不见别人,只管用眼睛紧紧攫住闵安的脸,迭声唤道:“娘……我饿了……”
一刻后,闵安恨不得将温什全身扒开查验一遍,看看他到底是哪根筋出了毛病。管家见她脸色不善,连忙护住突发傻的温什,哭嚷着说:“我家老爷跟着大人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变成这个模样,大人能逃得了罪责吗?不是大人钦点我家老爷去巡山,我家老爷能落到这种田地?怨就怨我家老爷心软,一个劲的跟着大人,又没寻到好东家得个福荫,这才被人坑了,连苦都说不出来……”
闵安在管家字字句句的控诉中败下阵来,她细心查看温什脑后,摸到一处鼓起来的血包,向管家解释道:“你家老爷命大不死本是好事,可惜不走运,从山上掉下来时磕着了头,把脑子磕坏了。”
管家看看坐在毡子上缠着头咽粥的温什,再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闵安,心酸劲一起,又抹起老泪来。“那老爷为什么只认定大人做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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