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说完,紧巴巴地抬头看李培南:“世子可还有疑问?”
李培南看到闵安被吓得额头冒汗,嘴角轻轻一动,但是极快的,他就抹去了那道不很明显的笑痕,冷脸说道:“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闵安马上摆头,直挺挺地跪着。
李培南用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淡淡道:“我记得昨晚你曾说过,如是不服气,可以让豹子来咬你。”
闵安后背一冷,额上又渗汗。他的话原本就是对着豹子喊的,不服气来咬我啊。
李培南继续说:“它现在可是极不服气的,在石圈里转来转去,不如你去与它打一架,看谁厉害些。”
闵安快要哭了:“带笼子进去可以么?”
李培南站起身:“依了你。”他面向厉群吩咐道:“去把瓦舍空出来。”
闵安听见与豹子打架的场地还要移到夜市上的瓦舍里,看阵势世子是要来真的,心里更加抖得慌,连忙三下两下用膝盖移到李培南跟前,拽住了他的衣袍,哑着嗓子喊:“我错了,我错了,请世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培南拂落闵安的手,掀开衣襟坐了下来。“说吧。”
闵安跪在李培南座椅前麻利地说道:“彭大人积贪十余年,与马家二子,当今的中书大人是至jiāo,他们才是柳玲珑背后的人脉姻亲。死了一个柳玲珑,于他们无伤分毫;但是死了一个马老爷,就可以看作是彭马一党决裂的开始。王爷新封楚州三年,人脉亲信势力不够伸展开来,决然撼动不了彭大人的根基。王爷若是想拔掉这伙大贪户,必然要假借马家案入手,层层剥落,抽出最底的主心骨来;王爷若是此时不想动作,也可等这伙人中间再生脓溃,然后cao刀斩断首尾两端,使他们一一不能相顾,再将他们收入罗网中——我这样说,不知世子可满意?”
闵安的猜测是根据多年做幕僚的经历来的。由于家里突遭变故,他自从一脚踏进衙门做门子起,就对朝政风向极为敏感。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更有效地辅助东家们站准地方。好比这次的柳玲珑杀夫案,表面上看只是一桩公案,而实际上牵连的关系人脉深得多了,正如他所提议的那样,要想行之有效地对付这些人脉,就必须一把揪到底,采用层层深入的方法,或者等待时机,从中间查起,朝两边深入,这样坚持下去,总会掐到他们的要害上。
李培南早闵安一步考虑过这些问题,因此默然一刻就答道:“第二种。”
闵安听懂了:“王爷是已经这样做了吗?”按照他所说的第二种方法做的?
李培南没有瞒闵安:“父王主持朝政,我来接管楚州。”
闵安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cao刀要整改楚州的人是世子李培南。他擦擦额上吓出的冷汗,突然又想到,世子爷既然已经有动作了,为什么还要叫他来,bī他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很快李培南就揭示了缘由:“你能看得清,必然知道怎样做,很多不便让我出面的场合,现在由你来gān预。”
李培南说的理由尤为必要。他的一举一动牵扯到楚州吏治的风向,若出面大张旗鼓地过问官衙事务,会给暗藏的贪官污吏们一个讯号,不等他来审人,人家都已经缩回保护壳里去了,打死不露马脚。只有不着痕迹地刺探,收集各方面的证据,才能在最后一举攻盘,扫掉所有的小棋子和暗帅。
可是闵安不是这样想的。他的心思早就浮动了开来,禁不住垂眼问道:“比如说呢……”希望是些好事qíng,若能赚些花酒宴大姑娘家的好处尝尝,那是最妙不过,否则枉费了“gān预”这词儿的派头了。
李培南看着闵安白皙脸上莫名浮起的红晕,冷不防问:“你想怎样?”
闵安应声抬头:“花街上的冻子苏奶酒是极不错的——”对上前面黑得透冷的眼睛后,他又低头说道:“是我错了,世子您继续说吧。”
“茅十三死了。”
突然听到这么简短的一句,闵安惊愕得抬起头来。李培南看都不看他,冷淡说道:“被猞猁咬死了,你去查明事发原委。”
闵安斗胆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他想着,世子调用底下郡县的小吏,名不正言不顺,怎能将得力gān将厉群大人闲置在一旁。
李培南回答:“查案子和看豹子,你与厉群各选一个。”
屏风前的厉群一抬手,笑着说道:“小相公先选。”
闵安知道这绝对不是正当理由,可他偏偏无力抗拒。昨晚师父还警告他不可接近李家人,今天他就已经站在这儿了,即将作为世子特派侍从前去清泉县衙查案。他想推脱,可是马家案宗还捏在了李培南手里,上面还有师父的名字,稍有不慎,李培南可翻手覆云,将师父添加到帮凶里去。
闵安在内心挣扎一刻,决定屈从权威。他脚步漂浮地往外走,猛然想起一事,转身朝李培南行了个礼,问道:“猞猁是什么?”
话音未落地,门外楼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厉群让开路,两名侍卫抬着一顶铰金铜锁扣的笼子走进来,半蹲着向李培南行礼,随后极快地退向一旁。非衣最后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穿着窄衣长裤,手上还提着一把捕shòu的长枪。他揭开笼子上的黑绸布,向李培南展示了一只油光水亮皮毛的大猞猁,说道:“这只够了么?”
李培南垂眼一想,马上明白了非衣的意思,笑了笑:“够了。”
非衣指向闵安,冷冷道:“他可以走了?”
李培南唇角依然噙着一丝笑:“下次必然礼待你的客人。”
非衣向闵安说:“来。”闵安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似懂非懂非衣与李培南打的机锋,不大明白为什么事qíng会牵扯到他身上。非衣一刻都不愿意等,直接走过去揪住闵安的耳朵,将他拎出了门。
非衣一走,李培南的笑容就冷透了下来。
厉群看出了一点门道,不做声,也不大喘气。
李培南走到笼子前站定,看了半晌猞猁被长枪she伤的前掌,冷冷道:“猞猁可以再捉,卒子只有一个。你不准我动你的人?我偏生要动。”
厉群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小相公这样的jīnggān人楚州多得很,不紧要的话,公子还是换一个吧。二公子从来不跟公子争,唯独这个他看得比较重,公子不如随了他。”
李培南答道:“只能是他。”
厉群不明缘由,但绝对相信自家公子的主张。公子既然说只能是闵安,那就表明随后的事qíng别无他法,只能放在闵安的肩上压一压了。
☆、很huáng很bào力
非衣将闵安拎出门后就松了手,转身去了后面的宅院,打算照料花糙。没想到闵安还跟在了后面,喋喋不休地问:“猞猁是什么?那只飞禽是白鹰吗?是你还是世子的帮手?”
非衣是领教过闵小相公缠功的,你不告诉他,他总有办法从你嘴里问到。在闵安问了第二遍后,非衣就回答说:“白鹰是一只白鹘,名叫‘将军’,它和豹子都是世子豢养的家shòu,用来传信或狩猎。世子去了西疆征战,将豹子和白鹘jiāo给我照看。猞猁外形像猫,比猫凶猛,嗜兔ròu,被你放走的那只就是猞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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