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香芷旋进宫,遇到了宁元娘,得了空在一起说话时,问起她之前生病的事:“你也不让我过去看,怎样了?”
“只是有点儿嗓子哑,咳嗽,我一上火就是这样,小事,已经好了。”宁元娘笑着解释道,“我怕你过了病气,害得寒哥儿不舒坦,自然不肯要你去看的。”
香芷旋凝眸打量,见她没有病态,放下心来,又问:“昨日皇后的人去没去你府里?”
“去了。”宁元娘笑道,“我本来是想让书凡今日一早就去你那儿,你怎样我就怎样。却是没想到,今日有更重要的事。”
皇后口谕的分量再重,重不过皇上口谕。
皇上分明是同时获悉,并且当即做了这决定,委婉地打了皇后的脸,阻止了她的意图。
有了这一次,皇后以后大抵不会再自讨没趣了。寻常人是事事不过三,皇后那样的人物,吃一次瘪就够了,怎么会屡屡为之,让自己被人轻看嗤笑。
再者,睿王病重的消息已从宫里传出,听话音儿是活不久了。这样的大事当前,皇后该忙的是如何保住儿子的xing命。
皇后是昨晚才能确定睿王病入膏肓,之前皇上把睿王府弄成了铜墙铁壁一般,没人能给她探听消息。
太子第一次命太医到睿王府,她便担心是儿子的身子骨受不住这一番折腾,让人直接去问太子,太子不理会。
她便又让宫人去请示皇上,能不能去看看睿王,宫人垂头丧气地回去,跟她说皇上现在不见闲杂人等。
她一面担心,一面想着皇上、太子再怎么样也会保睿王无虞,真对她的亲骨ròu动手的话,便再无化gān戈为玉帛的可能。
如今得到这噩耗,她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算计袭、蒋等人,只想亲自进宫面圣,让皇上允许她去看看儿子,还有她的儿媳妇、孙儿、孙女。那母子几个自从睿王被囚禁,被安置到了睿王府后花园,不得踏出半步。
但是今日不能去,起码白日不能进宫。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今日出面宴请命妇的却是太子妃,去了是自取其rǔ。
煎熬了整日,她命太监夜间进宫传话:明日无论如何要见见皇上。
皇上已猜出她心意,也没拿乔,对太监道:“让她只管去看望睿王,尽可请名医为那不孝子医治,也不妨将其家眷带去她身边。”
太监大喜过望,急赶急地回去禀明皇后。
第二日,皇后掩人耳目到了睿王府。秦老太爷已得了皇上的口谕,命人放行。
皇后看到已经不成人形的睿王,心知便是神医在世,也无法将儿子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不是这样,皇上也不会同意她来见儿子吧?痛哭了一场,她去后花园见睿王妃。
睿王妃和几个孩子的qíng形还好,没人在衣食起居上苛刻他们。
皇后对睿王妃道:“你带上几个孩子,去本宫那里住下。皇上同意。”
睿王妃却道:“不,儿臣要守着王爷。”
程曦听了,有些焦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睿王妃侧目看他,面无表qíng,“你想去你皇祖母那里,只管去,我不拦着。我和你弟弟妹妹却是要留在这里的。万一王爷熬不过去,你记得早些回来尽孝。”
“不是孩儿不孝,”程曦辩解道,“我只是……”
“我说了,随你,我不拦着。”睿王妃打断了他的话,“人各有命,但是记得,别连累了别人。”
皇后见睿王妃这般消沉,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也不勉qiáng,“罢了,你就带着孩子留在这儿守着吧。早知你是个指望不上的。”
睿王妃无动于衷。
那天起,皇后让程曦礼贤下士遍请京城名医,到睿王府问诊。结果如她所料,没人能出奇方对症下药,只是猜测睿王身中奇毒,却说不出个原委。
中毒了,皇后与程曦思忖几日,怀疑甚至于认定是淮南王下了毒手,暗自恨得咬牙切齿。
淮南王这些日也没闲着,去了宫里面圣,一是请安,二是知会皇上,他想去护国寺里住一年半载——是想效法袭府老太爷,既能躲清静,又能看热闹,更能躲避皇后、程曦对自己下毒手。
皇上却问起他观星心得,见他竟不是做表面文章,说得头头是道,因而心qíng愉悦,笑道:“你去护国寺,不外乎是因纷争不断,想独善其身。不需躲去那里,你又不是清心寡yù之人,到了寺里反倒受罪。来宫里住一段吧,闲来也能与钦天监的人谈谈心得,他们比你知晓得更多。”
淮南王有些意外,之后慌忙谢恩。住在宫里,可比护国寺更安全。
皇上并不知道淮南王真实的打算,他也懒得去琢磨每个儿子的心思。他最心寒最痛恨的是睿王,起初bào怒至病,平静下来,只觉得疲惫不堪。
已经懒得细究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了,是知道越深究越生气。qíng绪刚刚平和下来,病qíng略见缓和,他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便是再不济,也不能走在皇后前头。
他要横下心来惩戒睿王,要善待太子、淮南王,最起码要宽容一些,让他们过几日兄友弟恭的日子。是因此,该忽略的都忽略,该给恩惠时就给点儿恩惠。也是清楚,如今的淮南王虽然消沉,却并非不知好歹看不出轻重。
**
睿王的府邸、别院查抄完毕之后,秦老太爷将厚厚的一本账册呈给皇上。
结果可以说喜人,也可以说气人。
查抄的真金白银合价就有近八百万两,睿王在京城还有酒楼、银楼这些常年进项颇丰的营生,在京城附近五省都有田庄、别院,所有一切相加,若是核算成银子,数目怕是连一方巨贾都要咋舌。
皇上怒极反笑,“好,好啊。前几年用兵时,国库银子吃紧,户部实在是无计可施,朕就让他想法子缓解窘境,他上蹿下跳的忙了几个月,只jiāo给朕二百万两。后来朕没法子,又让太子跟夏易辰摘借银子——这个混账东西!前方将士、百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却只知中饱私囊!居然妄想坐上那把龙椅?坐上去bī着天下人反了他将他凌迟么?!”
秦老太爷听得心生笑意,面上自是不敢应声的。
“你去告诉太子,赏那逆子一碗药,给他一副棺椁,找块空地把他埋了,不得cao办丧事!封号给他留着,在他坟前立碑,不准任何人吊唁哭丧。哪个敢违命,杀无赦!”
秦老太爷正色称是,心知皇上真是被气极了。这样的决定,意味着的是让睿王死后都被人轻看——封号还在,却已得不到任何该享有的待遇和礼遇。
心里是理解的。每一次皇上用兵及犒赏将士的时候,太后、大臣便会让他受夹板气,便是再憋屈生气,皇上也不肯委屈了将士们。这是因为年轻时也曾带兵打仗,知道军功是出生入死之后才能得到的一点慰藉。所以,这些年为了省银子,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从来不曾为自己兴土木修建宫殿,甚至于,连自己的皇陵都是能省则省。
52书库推荐浏览: 九月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