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娘?”
眼前的脸突然放大,凌铺的掌柜突然一惊。
“来三块…不……”余秭归低头数了数铜板,“正好够五块,咦,阿水娘你抖什么?”
一道急惊风,女掌柜将正在门口玩沙的孩子抱进店里。一、二、三、四、五,cha门板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转瞬间只剩“歇业”木牌在门楣上微微晃动。
她的意思是冰太小块了吃起来不过瘾啊,都想到哪里去了。
轻了叹声,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山丘。
骄热的阳光次第落下,在成排成落的土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静蓝的大海亦被晒得没了脾气。
直至走上繁密的林道,暑热才稍稍消散了些。
“求求您放过老身吧,洛大爷!”髻上的红花打了蔫,王媒婆苦苦哀求着,“再这样下去,镇上再没人敢找老身说项了。”
“您老人家就再试一次,就一次。”高大的身子堵在山道上。
“别说一次,半次都不行。”
“我家老幺贤良淑德,连嫁妆都有两份,一份是师傅准备的,一份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出资,您再看看县里有什么好人家。不要大富大贵只要家世清白、无妻无妾,长相就算不如我七师兄也要比九师兄好,再来就是身子qiáng健,一口气跑个十七八里路那是最基本的。要识文断字,只要和我六师兄差不多就行。还有,还有,容我想想……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九师兄,好像他们jiāo代的都说全了。”
白粉纷纷落,王媒婆抖成了筛糠。
“啊,对了还有就是要会疼人,我家老幺平时话不多,有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如果没个知冷知热的,那她幼小而脆弱的女儿心一定会很受伤。受伤了也不说,于是缠绵病榻抑郁成疾。到最后才互诉衷qíng,却已经晚了。于是乎huáng泉碧落,海角天涯,真是太不幸…太不幸了。”
天这么热,还听到这么一个俗烂的故事,不幸的是她好不好!
“怎样,这要求很低吧,对于您老人家而言,一定不在话下。”
老脸上的青筋越bào越清晰,就在她忍无可忍,并认为无需再忍的刹那——
“师兄。”
救命的仙药啊,快跑。
“王媒婆!王媒婆!”
“一起回去吧,师兄。”
讪讪地看了一眼逃窜的那人,洛十转身行去。
“家世清白、无妻无妾、貌比七郎、身体qiáng健、识文断字、知冷知热,原来不是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啊。”
身侧一声轻喟,洛十壮硕的身子微微僵直,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词来做安慰。
“师兄,是男是女真这么重要么。”
哎?
他偏过头,苍郁的绿叶漏着光,如湖面粼粼的波纹,映在那张略显困扰的秀颜上。
“男人和女人。”她喃喃着,“以前从未发现呢。”
“以前?就是说现在你察觉了。”
她眼眸一颤。
“十二你长大了。”浓眉舒展,洛十笑得宽慰,而后看向杳杳石阶。“其实你是女孩的身份,与其说是我们没发现,不如说是你自己没发现,抑或是无心去发现吧。”
鸟雀不时在枝梢飞舞,斑驳的树影间或变换着。
“就算得知师兄们下山,你也从未问及原因。倒是这次从江都回来,你突然开窍了。”
见她眉头紧锁,像在苦恼什么,洛十不由自责。
果然是被打击了,也对有哪个女子能轻易从相亲十余次失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饶是他家异于常人的老幺也做不到啊。
“千万不要灰心,一击就中的姻缘不一定能白头到老。”
少女的烦恼就如这高树上的蝉声,听来明媚,实则凄凄,就算暑气已尽,也能延绵到秋日里。
千万耐心劝导,以免酿成悲剧啊。
他正搜肠刮肚,准备举出几个相亲成功却成为怨侣的前例,就听身畔道。
“只是很奇怪啊,短短一个月就能产生男女之qíng么?”
“当然能。”
她求知若渴地瞪大眼。
“如果见第一面就生出好感,那叫一见钟qíng。若是第二次才看对眼,那叫再见倾心。若是再见一次,那便是三见定qíng了。”
“只要三面?”惊讶的月眸颇可爱。
“是啊,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一见钟qíng,再见倾心,三见定qíng,继续见就……”
“就什么?”
就入dòng房!这种事他怎么讲,万一他讲了,老幺再问dòng房是什么该怎么办。他家老幺什么都好,就是求知yù太qiáng。
“师兄?”
扑闪的眼眸看得他冷汗直披,只得硬着头皮道。
“十二啊,不要往复杂了想。你看诗经第一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姑娘采荇菜啊,采着采着就被路过的小伙看上了。”
然后?
老幺的眼里分明写着这两个字。
然后,然后…啊,他明白了!
“十二你明日就去采荇菜!”
他家老幺又水又温柔,没道理别人行的她不行。
洛十兀自雀跃着,直到饭桌上老头的一句话,才他心中乱蹦乱跳的小麻雀一箭she落。
“什么?”噩梦重临。
“恭喜师兄师弟。”娃娃脸抢先道贺。
“少来!师父是让你娶!”
“先来后到,十一还是明白的。”
“嫁人当嫁知心人,十二从小和你最好,师弟你就不要谦虚了。”
唇枪舌剑,饭桌上风云又起。正当两人“杀”得兴起,就听平静一声。
“我吃饱了,师父、师兄慢用。”
硝烟顿无,一老二少愣愣地看着那个撞了南墙才知拐弯的身影,异口同声道:“十二怎么了。”
待第二日醒来,一觉天亮啊。
洛十正懊恼昨夜睡得太死,“跑了!”就听见老头叫道。
混小子敢偷跑!
不及穿衣,他光着膀子撒足奔去。
带着满腔愤怒,洛十拐过墙角,突地撞上另一面同是疾驰而来的“ròu墙”。
“师兄?”
“十一?”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是?
“阿归离家出走了!”
苍凉的老声在七月半的天龙山上,久久回dàng。
一个月后,金陵上官府收到书信一封。
子愚:
展信悦。江都一别匆匆,不知安否?
倒是我,自六月归家,日子就不曾“乏味”过。个中曲折,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已知晓。
山高水长,岭南道廉州府合浦县南珠镇的“瘟神”向你道谢了。子愚之意我已明了,还请慈悲为怀,放过无辜受过的那十三户人家。
其实瘦西湖那日,你言行“果决”,已达当头棒喝之效。我虽愚钝,却也明白那套chūn衫与你“靠近”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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