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一根白玉簪,未束好的黑发披在肩上,在微寒的冬阳下散出墨兰色的光晕。卫濯风偏过头,一反常态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如此细致,让她不禁有了一种被人当作工笔画的错觉。
人不动我不动,比起眼瞪眼,她可是不会输的。
“听说盟主是天龙门的人。”果然,败下阵来的是他。
“是。”她笑道。
“为何救我。”言简意赅的提问。
“我想公子心里应该很明白。”
闻言,卫濯风看了一眼外窗上的剪影,而后转过头,眼中有一丝不甘。
见他沉默,余秭归取出一瓶伤药,而后放在chuáng头。
“不需要。”卫濯风目视前方,略显冷硬地回道。
月眸微眯,余秭归走到chuáng前,以只容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然后再让你的下人给你抹上。”
只闻淡淡的初雪香就近在身边,如那一日的惊鸿一瞥。
卫濯风不满她语中的威胁,偏又难掩心跳加快,真是矛盾到极点。
“濯风公子你欠我一条命呢。”语落的刹那,人已闪至画屏边。
淡淡的失落蔓延在心底,卫濯风看向她。“救命之恩自当相报。”
“好那就报吧。”
没料到她打蛇上棍,卫濯风略显惊讶地看着她,似带着一丝期待。
“我要公子。”
俊脸骤红。
这人伤势确实不轻啊,余秭归暗想,继续道:“我要公子此生不准与天龙门为敌。”
闻言,四目惊瞪,卫濯风以及他的胞兄。
不过片刻,卫濯风便恢复了神智。“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几乎是咬牙说道。
“弄错了吧,自我出手时起,公子就已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这是公子欠我的。”
唇畔绽开笑花,深深的梨涡盛满冬阳,趁卫濯风愣怔之时,她伸出受伤的右掌,存心勾起他的自责。
然后拿起卫濯风的手,轻击。
“就这么说了。”
对待君子就要用小人的方式,这招虽算不上正大光明,可是很有效不是么。
转过身,她心qíng颇好地向外走去,但在看清门上的剪影时,她改变了主意。
“濯风公子,想知道君子和小人之间的差别么?”
身后灼灼的怒气,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君子之所以不能理解小人,是因为他一生顺遂,竟不曾学会卑鄙。不为君子,甘作小人,是一种放弃。”背着身,她看着门上那道略显僵硬的影子,“抛弃家族,舍弃责任,也是一种勇气。”
“君子不知,言何小人,告辞。”
推开门,只见那人背着身。
“师兄,我们回去吧。”
“嗯。”声音略显低沉。
“咦,师兄什么时候买了豆gān。”拿起一块满满吃下,“不错不错,这包就全给我吧。”
“真这么好吃?”看着拿臭当香,满足离开的余秭归,从鸾纳闷道。
她刚想问萧匡,却见他奋笔疾书起来。
“怎么突然下笔如有神?”
头也不抬,萧匡笔下十行。
“神?要是这封家书晚于那个京官老匹夫的奏章被舅舅知晓,就算佛祖显灵我也死定了!”
十一月初,冬至将至。在这个与正月元旦、日初寒食并称为三大节的节日里,即便是最贫困的京师人,也会省吃俭用甚至借贷,只为置新衣,办饮食,祭祀祖先。也因此,冬至前的几天恰是商家最忙碌的时候。
大明门外的正西坊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易牙馆的小二笑到面抽,生意实在太好了点。
“爷,里面请。”
他刚要往普座上引,就见一个shòu骨牙牌挂在这人腰间。
凡是在大明门外混过的人都知道,牙牌是入宫的凭证,持牙牌者不是朝官便是……
仰头只见光滑如女子的下颚。
“公公里面请,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
绕过喧嚣热闹的外楼,再穿过曲径通幽的小道,便到了京城最大酒楼易牙馆的内院雅间。
“主家,公公来了。”
推开门,只见上官意站起身来,手边还有一封拆了一半的书信。
“咱家来晚,扰公子读信。”福公公微拱手。
“哪里哪里,不过是封家书,公公请上座。”说着,上官意收起书信,奉礼一份,“上官此次进京,多番仰仗公公,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乍见这百子祝寿漆盒,福公公便红了眼。
“咱家这等无根之人偏和万岁爷重了寿,生在冬至之时。万寿之日岂容阉人庆生,入宫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寿礼呢。”
“内里乾坤,公公打开看看。”见状,上官诱道。
“这是!”福公公瞪大眸。
“此乃东洋宝物,名为罗根,吃下后可助阳固元,‘chūn风chuī又生’也未可知。”他暗示道。
送礼不在重金,而在于yù求。朝官要权,阉人求根,他绝不会送错。
果然,天命之年的乾清宫的总管大太监已然泪流满面。
而他之所以不去结jiāo内宫数一数二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而搭上福公公这条线。一来是看中了福公公可向内廷传递物拾的优势,二来则是因为福公公有个写内起居注的宦官兄弟。
内起居注,记帝王内廷之事,从饮食起居到宫妃临幸,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再加上福公公这一喝酒便漏风的嘴——
“宫里要出大事了。”三杯huáng汤下肚,福公公兴致高了起来,风啊一个劲地窜。
“公公,内廷的事还是不要到处讲的好。”再斟一杯酒,上官很有心地提醒道。
“哎,公子又不是旁人,而且此事算是和公子有些关联吧。”
“哦?”
“就是柳嫔啊,月前万岁爷将大皇子jiāo给郑贵妃抚养,看样子柳嫔娘娘快要不行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吧,公公。”上官笑道。
“公子不知,在这紫禁城里,但凡被剥夺了亲子的妃嫔是没有生路的,而且大皇子的养母又是郑贵妃娘娘,她可是首辅大人的侄女。”
他怎会不知道呢,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狗急了才会上房,不将柳无双bī到悬崖边,她又怎会出手。但只要这女人出手,便是弑师杀亲,绝不手软。
“那柳嫔娘娘就没反应?”更进一杯酒,他诱问。
“怎会没反应,当日便来乾清宫闹了,扑在万岁爷怀里又哭又打的。再漂亮的女人,若到了这种地步也是泼妇一名,倒胃口啊。”福公公啧了口酒,“奇怪的是,当晚万岁爷便感不适,御医说是劳心所致。可喝了药,罢了朝,万岁总也不见起色,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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