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大人般地口吻问他:“真的?君无戏言。”
他一定惊讶我这么小的人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感到有趣地笑了笑,“君无戏言。”
我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他又是一些讶异,却没有拒绝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是我的两倍粗,厚实又有些粗糙,温暖而舒服。
两只小手指纠缠在一起,我知道此刻我拥有了天下最重要的承诺。
晚上皇上特意为我和姊宴请后宫上下,我伏在皇上怀里,看着众高贵皇子帝姬艳羡的目光,我想他们也许从来没有被他们的父皇这样抱过,而我,一个妾生的孩子能。
于是我笑得愈加灿烂。
我高高在上地俯视规矩坐在下面的姊,她的神qíng有些落寞。
这期间皇上只是象征xing地询问了她几句,便不再管她。
她一向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习惯了站在高高的位置上怜惜我的。可现在,一切都颠覆了,我有她以前有的,甚至是没有的。
可怜的姊。
就这样我和姊在太后的寿安宫住下了,我被安排在袭菸居,姊在我的隔壁,孝荨轩。
我先是在清汤碧玉池里沐浴,看着那热气腾腾的水汩汩地从八个方位的凤状水头流溢出来,湿润的雾气登时弥漫了整个浴室,水面上零零散散的花瓣随着我的搅动dàng漾着,四周是恭敬地伺候着我的漂亮宫娥们,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像喝酒般,竟有些醉了。
我赤身出浴,马上有宫娥为我披上了柔软的浴衣。那浴衣是初桃粉红色的,色泽gān净纯正,上面是零散的粉白花瓣图案,到衣角处则厚厚地堆积了一层,只是单单这样的一件浴衣就比我至今在宫外见过的所有漂亮衣服还要jīng致美丽。那宫娥说,许多东西都是皇上吩咐为两个孩子特意准备的。
我穿着那件宽松舒适的浴衣在宫娥的引领下来到了我的袭菸居。
我抬头环视一周,真的是好奢华的地方。
我踩着厚软的波斯地毯,径直来到我的chuáng榻。
层层的薄色纱幕,在褶皱处显出天蓝色,上面绣着缤纷的展翅蝴蝶。帐顶挂着各式各样的小挂件,有香囊、荷包、彩球和大小颜色各异的银铃。
若敞开门,屋外有微风拂来,便可以发出悦耳好听的声音。
chuáng榻两旁有擦得光亮的暗金铜shòu,它们的嘴中正喷出丝缕松甘的香气。
我又来到梳妆镜前,打开小抽屉,里面是满满的种类繁多的花红、胭脂、香料、首饰。
我从那镶着夜明珠四周藤纹的铜镜中看自己,看到了我那双迷人的银色眸子,我冲她笑了笑,那里的人也冲我笑了笑。
我驱走了其他的宫娥,只留了善善在我身边。
我走到楠木茶桌前坐下,举起jīng致瓷制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睡前备好的茶饮,一口气喝了下去。
“小小姐……”善善担忧地看着我。
“善,我听人说,爹爹身中数箭,仍然拼死杀敌,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竟也能拉弓杀死了回纥的一名高级将领。”
“将军大人一直是一名真正的汉子。”
“这个可怜的男人,折磨死了我娘,最后又折磨死了自己。”
善善低下了头,“小小姐,您不该这么说。您说这话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我拿着纯真的眼神盯着善善,“孩子?天真装痴的确是孩子的权利,可是我亲生爹爹在时我就没有这样的权利,难道现在就可以么?”
第3章:是否亲生?
善善跪在我面前,“小小姐,您不要这样,您这样很吓人。”
我一动不动,我问:“善善,你就不为爹爹哭吗?”
善善显然是被我的话问得僵硬住了,她使劲地咬住了嘴唇,仿佛就快要渗出血来。
“对不起。”我说着绕过她的身边,在chuáng边松了一下身子,浴衣就垂落在地上。
睡梦中我见到爹爹身上cha着无数把乱箭,血从各个伤口处流下来,地上早是一片殷红。他挥舞着寒光凛凛的大刀,向四面八方的敌人砍去,可是还是有数不尽的人冲向他,一刀,另一刀的砍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倒下了……
嘶喊声在他耳边渐渐消逝,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在看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最后他像山崩般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可是你明明死了,为什么还拿那双仇恨的眼睛看着我!
我看见你伏在娘的身上尽qíng地nüè待她,娘在哭喊,娘很痛苦,你却在狞笑着。
你故意在娘面前与其他的女人寻欢作乐,羞rǔ着娘。
你瞪着猩红的眼睛撕扯着娘的头发,发泄般地吼道:“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我在你生日的那天递给你我jīng心摹写的寿词,你看也不看就撕成碎片,我隔着纷飞着的红纸碎片看见大娘和姊嘲弄和讥笑的脸,她们在骂我孽种、孽种……
一次一次的你狠狠地对我说:“你不是我的孩子!”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就要把盛有滚烫茶水的杯盏摔在我的身上,我垂下头,水便顺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滴落。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就要我比府上最卑贱的下人还要卑微地服侍只比我大一岁的姊,即便那时我还什么也不懂。
你分明在享受着折磨我和娘的乐趣。
我不懂,既然不爱娘,那么何不冷落她,让她安然孤寂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如果你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直到死?
娘死的那天,穿上了白衣。
她是咳血忧郁而死,我看见有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流出,原是洁白无瑕的衣裳渗上了斑斑血迹,就如妖艳怒放的玫瑰花瓣……
我爬在娘冰冷的身上呼唤了娘一千次、一万次,嗓子已经哭得哑了,可是娘还是没有醒来。那时我终于知道死亡的含义,就是无论你怎样呼唤都不再回答你的人。
娘死得惨,你连棺材也不给娘买一口,叫人匆匆地卷上席盖扔到了荒郊野外。
我愤怒地对你嘶喊:“你只是个自卑的可怜人!你配不上娘!你配不上!”
你恼羞成怒,掐住我细弱的脖子把我拎在半空……
呼吸渐渐地变弱,好痛苦……救我,娘!
救我!
“小小姐,小小姐!”
我被推醒睁开眼,原来真的是梦。
善善拿手帕替我一点点拭去额上的冷汗,忧伤地望着我:“小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我委屈极了,一下子扑到善善的怀里,像要抓住救命稻糙一样,用尽我全身的力量紧紧地钳住善善的手臂。我看见善善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我知道我弄疼她了,然而此刻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善,告诉我,我是不是爹爹亲生的?他说我不是他的孩子,他一直说我不是!他死了还要恨我!说我是孽种!我到底是不是?善善!”我激动不已地质问她,已经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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