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眼圈顿时红了,抱住我,无比坚定地回答:“小小姐是将军大人和小姐的孩子。小小姐,您忘了小姐是怎么跟您说的了吗?小小姐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娘亲吗?”
善善轻轻地拍抚着我的后背,怜爱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小小姐,哭出来吧,您还那么小,不该承受这么多……小小姐,谁说您不是孩子,在奴婢心中您永远是小姐的好孩子,愿意怎么撒娇都可以,都可以……”
我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仿佛随着善善的话被一点点地剥开,终于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像山洪般冲滚下来,我嚎啕大哭……
善,我真的是个孩子么,无爹又无娘,无爹又无娘。
第4章:竟然这么了不起
(十二皇子)
上次忘了介绍,我是大胤皇帝的第十二个儿子,我的母亲是殊贤妃。
五更时我便要起chuáng了,在元遥的陪同下一起去卿文殿读书。
那天我刚踏进书殿,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同。
平素爱打闹的八皇子、十三皇子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煞有其事地温习功课。
然后我看见了她。
那个有清澈眸色笑得纯真而妩媚的女孩子。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袭姜红色提花的裙子,头发梳成利落的双角髻,正冲着我笑。
我红了脸,向程师父作了揖,便低着头快步走进去。
她坐在第一排,我坐在她的后面。
师父说两位小姐是奉父皇的旨意和我们一起念书的。然后她再次介绍了自己,坐在她旁边的是她的姊,名唤扇雉。
我一直疑惑她为什么取“奴”这个字,然而丝毫没有卑贱的味道,反而显得十分的独特悦耳。
接着师父也就不再多言,开始上课。
师父如往日一字一解地讲了很多内容,我却没听进去几个字。
我只是闻到前面有淡淡的兰花香幽幽传来,让我有些恍惚。母妃也有很多种熏香,却是从没有过这么好闻的。
“十二皇子!”
师父严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师父一定是发现我走神了,不悦咳了咳,沉声说:“请十二皇子把昨日学的《硕人》背一下。”
我着了慌,磕磕巴巴地咏颂着:“硕人其颀,衣锦扃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我背到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昨日还背得滚瓜烂熟的,现在反而是越使劲想越说不出来了……
一时间我窘在那里,师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身后传来其他皇子低低的笑。
正当我为难时,前面有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若盼兮。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鲼镳镳。翟怫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罟霍霍,澶鲔发发,葭锬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惬。”
我们都吃惊地听着奴兮悠然自得的一字不差地把这首诗背下来。连师父都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小小女童,却背得出诗经。
师父走到奴兮面前,询问她:“你以前读过书?”
奴兮点了点头,态度谦逊地说:“小时候我娘曾教过我一些。”
“哦?这不容易。读过什么书?”
奴兮想了想,回答道:“不过是《诗经》、《古诗十九首》和一些唐诗,不过我最喜欢的李太白的诗句几乎可以全都背下来。”
我们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这个比我们还要小几岁的小女孩懂得诗比我们还多了!
师父挑了挑眉,颇感兴趣,“那小姐可否背一首李太白的诗给老夫听听?”
奴兮慡快地答应了,“那不若我给老师朗诵一下李太白的《江上吟》吧。”
奴兮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地背出了那首有名的《江上吟》:“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尊中置千斛,载jì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huáng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奴兮背诗真的颇好听,抑扬顿挫,仿佛她就在体会那种意境,也能把人带到那种意境中去。
程师父似乎也有同感,他微眯双眼,捋着他一向自豪的白胡须,随着诗的节奏轻轻点头,神qíng略有陶醉,我不禁暗暗发笑。
程师父一向喜欢好学和有才气的人,平日里我们这些顽皮打闹的年幼皇子却很让他头疼。奴兮年纪更轻,又是女孩家,却懂得一些学问,对比我们让他更是欣赏。程师父心qíng好,面上表qíng也和蔼许多,也就没有在她面前太过叱责我们。我偷偷地看向前排认真听师父讲课的奴兮,心想这个小女孩真不简单,第一天上课就已经收服师父的心了!
不知是否有她在的原因,今日的课堂似乎不像平时那样难熬,我尚没听够,就听见师父说下堂了。
我故意慢慢地收拾书本,不知怎么,很想走在她后面。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八皇子、十皇子和十三皇子,他们也是慢吞吞的。
她不走,我们都不愿走。
奴兮自然不知我们这些男孩子的想法,只是逐次地收拾好书本,欢快地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
她经过程师父时,又郑重其事地向师父行了一次跪拜大礼。
按照礼俗,只是师生初次见面,学生向老师行一次跪拜礼,以后作揖即可。再加上我们都是皇子,身份尊贵,行礼一般只是敷衍一下,反而是老师要向我们行君臣之礼,所以当奴兮向他再次行大礼时,师父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然后就听见奴兮解释说:“学生在宫外时就听闻老师通古博今,熟读诗书,深受皇上赏识,还被御封为滕文阁大学士,为人称颂敬仰。学生确实求知若渴,有认真学习之心,幸得老师不嫌弃鄙薄学生女儿之轻,所以觉得万分难得和感激。”
奴兮的意思是表明她是认真过来学习的吗。程师父略有讶异,但认同她点了点头。
奴兮的话反而使我们这些皇子有些惭愧,她尚懂得尊师求学,我们这些皇子却仗着年幼和身份不时在一起胡闹。
之后我们的行为有意收敛了些,师父惊喜于我们的觉悟改变,还特意把此事上奏给父皇,在父皇面前结结实实地夸赞了我们一番。
奴兮走了,我们这些男孩子才逐渐散去。
我临走时看见扇雉还留在教室里,静静地,很孤寂地坐在那里。
为什么她们姊妹不一起走呢?真奇怪。
然而此时元遥在外面叫我了,我也没有多想,就跑了出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长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我在书房津津有味地读着《诗经》里的这首《无衣》。
自从奴兮来了,我似乎有些变了。放学后我很少和八皇子十皇子他们胡闹去了,反而经常躲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习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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