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_六六【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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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qíng调这调调(3)

  王贵很少在安娜生病的时候端茶倒水,主要是想不起来。但安娜如果要求,王贵就会去做。"心不细。没有眼色。不会关心人。像算盘珠子,一拨一动。"这是安娜给王贵下的cao评总结。王贵感到勉为其难,也想通过判断安娜的眼神猜测安娜想要什么,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求求你了夫人,你能不能别叫我猜?想要什么你就直讲,我能gān就去gān。"王贵这样央

  求安娜。王贵有时候觉得安娜不可理喻,难道女人都这样?

  一次,安娜在工农兵纺织品商店里拿了两块布,冲着自己比来比去,问王贵:"哪件好看?"王贵随口讲"红的"。

  "乡下人,就喜欢大红大绿。"安娜嗔怪。

  王贵赶紧改口,另一块也不错。

  "我讲好你就讲好?人云亦云,一点主见也没有!"安娜又责怪。

  "那你到底想要哪件?我看哪件都可以,只要你喜欢!"王贵顿时就毛躁了,有点上火。

  "我哪块都不买,就是问问你。"

  说完,安娜无比惆怅地又把布放回去。王贵彻底头大,原来是选什么都不会满意,那gān吗làng费时间?真是生活无处不考验!到处是陷阱,一不留神就掉里头。

  "我就不说,我就要你猜。什么都说出来还有什么味道?古人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是想看你跟我之间通不通。无数次考验都证明你我是沉石落水--不通不通。"安娜不依不饶。

  "qíng调。"安娜跟王贵说,"你一点都不懂qíng调。"

  王贵真纳闷,这么讲究通与不通,按说最合适安娜的丈夫应该是水管工,没什么不能疏通的。

  王贵到现在都不懂,这qíng调,到底是个什么调调?

  第六章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1)

  后来王贵开始学聪明了。如果安娜问他意见,他首先得搞清楚安娜的心思,而不贸然提出自己的想法。要学会揣测领导意图,这个很重要--关键不在你心里想什么,而在领导心里想什么;说出你的想法不是本事,能一言说出领导的想法才是本事。"我觉得吧,你眼光很独到,哪个都好,这个很配你的气质,那个把你衬托得很白。"王贵一本正经的评论常叫我从偷笑到放声大笑,觉得马屁能拍到这水平,不是普通丈夫可以达到的,非一日之功也。马屁都会讲,但能发自内心,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跟真话一样自然,并且还由衷高兴,舍王贵

  其谁?!更可笑的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们觉得很夸张,惟有安娜觉得很受用,她常肯定王贵的想法:"嗯!你说得对!王贵,你这几年审美眼光进步不少。自从你跟了我之后,已经逐渐摆脱了很多农村习气,越来越像城里人了。"从此,王贵就可以顺利过关。后来王贵当上一个大系的副主任,上下关系都拢得很好,别人都夸他有办法,能屈能伸。他很得意:"这有何难?我gān这活好几十年了,安娜我都哄得好,还怕哄谁?!"

  梯队这个词很有创意,领导要从基层培养锻炼,从苗子抓起。"要不是我,你哪有今天?你别以为你当主任有什么了不起,在家里就翘着二郎腿等吃等喝。告诉你,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乡巴佬王贵。"安娜老这样给王贵家训,教育他不要因官忘本。"是,是,夫人所言极是!"王贵俯首帖耳。

  涡轮司机给安娜揉一个橘子,安娜整整记了十多年;王贵每天接送安娜上下班半辈子,安娜则视而不见。"你就不如人家体贴。你看人家,要把橘子揉暖了才给我吃。"安娜总拿这件事qíng挤兑王贵,还乐此不疲的。我后来忍不住打击安娜:"我爸接送你上下班,你都成习惯了?!一点不感动!一个破橘子值得叫你唏嘘十来年?"安娜居然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他接我不应该啊?换旁人接,他还不乐意呢!他该感谢我给他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

  什么是làng漫?làng漫就是少见,就是稀罕。如果涡轮司机每天给安娜揉一个橘子,哪天不揉了,安娜才会觉得不习惯。我有时候真的很担心王贵比安娜先去,然后安娜就会跟写回忆录一样每天念叨王贵的好。"就你爸对我好,孩子都是虚的!饭菜上桌了,连我的筷子都不拿!"现在安娜老了,已经这样掉头了。唉!世事无绝对,眼光自不同。"好"这个词,也是要靠比较才得来的。没有我们的不孝如何衬托出王贵的贴心?

  "别皱眉头,会长皱纹的。"安娜一脸苦相按着胃的时候,涡轮司机突然伸出手,用拇指在安娜的眉心轻轻按了按,有抚平安娜痛苦的渴望。安娜愣在那里,抬眼看着涡轮司机。对方没有一点蓄谋的亲热或猥亵的意思在里面,非常坦然,就好像每天都做的举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安娜立时竖起了她满身的小刺。

  "胡说!女人的皱纹是笑纹,笑得越多,纹路越深。你的还不够深,因为你笑少了。每天开开心心的,早点变成老太太。"涡轮司机顺手在安娜的头上捋了捋,把安娜的头发都拨弄乱了。

  安娜将他的手挡开,非常恼怒地说:"一回来就咒我老,对你有什么好处?心地最不善良的就是你。我告诉你,我现在有危机感,不许你在我面前提那个'老'字,我忌讳!什么皱啊,松啊,垂啊,走样啊,都不许讲!"

  涡轮司机大笑起来,问:"引申下来,什么无光啊,姜太公啊,缩水啊,huáng花菜啊,珍珠啊,风韵啊,不新鲜啊,不是都成了禁忌?!你要不要颁布一本禁忌词典?好叫我们糙民搞清楚什么时候犯了你的嗔戒?哦!我觉得这种提法不科学,还是颁布一本可供使用词典比较方便,估计薄一点,便于迅速掌握。"

  "哎呀!"安娜哭笑不得,抡起拳头砸在涡轮司机的胳膊上。

  十八岁的夏季又回来了。

  "安娜,放轻松。每个人都要变老的,只要一起变老,优雅地老着,就很好。我可不愿意在我八十岁上看见一个大姑娘冲我走过来喊'你猜我是谁?我是安娜!'太诡异了,我受不了。我宁可那时候你是个满脸皱纹,口里没牙,一说话就漏风,一咬东西就瘪嘴的小老太太。蛮好看的,反正那时我也眼花了,看你八十岁跟看你十八岁没什么区别。人为什么要老花眼?就是要让世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印象派,越来越美。人这一辈子就是在清楚与模糊中度过的,年青的时候心模糊眼清楚,年老的时候眼模糊心清楚,算是减少痛苦吧!"涡轮司机边慢慢收拾着chuáng边的零碎,边声音糯糯地跟安娜絮着话,让安娜绷在心头的弦一点一点舒缓,病痛竟也没那么qiáng烈了。

  "你吃药了没有?"王贵晚上回来的时候问安娜,顺便抄起涡轮司机买的香蕉剥了就吃。

  "吃东西一点都不晓得让人,只顾自己!"安娜皱着眉头嗔怪王贵。

  "你要吃你就说啊!每次给你,你又说不吃。"王贵早就习惯安娜了,反正她得有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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