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后生活录(一)_舒寐【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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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是它的地盘,除了趴书案上的那个,任何人都不得踏足进来

  坐窗边的陌生人是gān嘛的他怎会出现这里居然还无视它真是岂有此理

  踏雪瞪圆眼睛,把李卓当做qiáng寇来犯,冲着他呜咽警告,龇牙威胁。

  李卓漠然地转过头,在看到窗台踏雪的那一刻微微一怔。它是一只漂亮的狸奴。体态匀称,碧眼藏金,看皮相就灵巧机智,分外讨喜。

  只是眼下,它正不友好地冲他“磨爪嚯嚯,厉兵秣马”,准备随时挠他一巴掌。

  李卓面无表qíng,看了会儿踏雪,才转问写字的舒窈:“这是你养的”

  舒窈搁笔抬头,伸出手抚摸着踏雪皮毛答他:“是学生所养。”

  她的动作温柔又亲和,与适才跟他对峙时,那个硬颈要qiáng的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李卓一语不发,眸底幽深地望了望舒窈和踏雪,目光晦暗难辨。

  “今日上午就到这里,你去用膳吧。”

  允许下学的话突如其来,让舒窈始料未及。她蹙起眉,面带问询地看向李卓:这时辰分明还没到休息时。

  李卓视而不见,背转身,单手负后,举步离开房间。只留下意外满怀的舒窈与畅然欢跳的踏雪在房内面面相对。

  “踏雪。”舒窈夹着踏雪前肢,将它抱在面前,若有所思地喃喃,“你一进来他就出去难道先生见不得猫”

  踏雪才不管呢,不耐烦地晃晃身子,后腿一蹬便从舒窈手下灵巧挣脱。三两下跃回窗台后,踏雪甩给舒窈一个自豪矜傲的背影,踩着猫步悠悠然离开了书房。

  敌人已经赶走,踏雪自认为天下太平,书房当然不用再费心看顾了。

  小狸奴想的天真,谁知午膳过后,正在屋脊跳跃玩耍的它竟又听到了下头里一个半生不熟的说话声:“女学生,可想好请教哪些字了”

  真是可恶没完没了了等它玩累,它非得接着把他赶出去不可

  踏雪脚踩碧瓦,在房顶故意弄出些许声响。

  李卓仰面看了眼天棚,没吱声,继续望向舒窈。

  “先生,学生不懂的问题已经记在此处,请先生为学生一一解答。”舒窈抽出宣纸,将选出的字句一一摆在李卓眼前。

  李卓见字微微一怔:“你习得不是飞白体”

  “先生何以如此认为”

  李卓张臂一伸,取过上午他看的那卷书,解释道:“李某以为贵府既然将欧阳率更的字帖置于女学生书房,定是想你做临摹阅践用。”

  舒窈一愣,眼望着李卓手中东西,侧首不语。

  他不知道那方被他握住的小小书帖,并非出自郭府,而是出自皇宫。那里有个男孩,对她很细致,很贴心,真真实实将她当好友对待,连她离京旅途劳乏都考量在心,送她书帖解闷。

  然而,她到底是辜负了他一片诚意。在祖母葬礼时,她那样防备他,忽略他,故意疏远他。哪怕他根本不在,也丝毫没有改变她要通过周怀政之口转述此意的决心。

  他身在宫闱,那么聪明,肯定能了悟她的用意。

  现在,他心里只怕是恨极恼极了她。

  舒窈低下头,无声苦笑:命运千回百转。世人凡庸,谁能参悟它未来走向丁忧应州,离京千里,她以为会远离是非。哪知金城人海阔,依旧有风波。一番谋划,缘分尽断,她以为与皇家此生再无jiāo集。却不想天意弄人,兜兜转转,她又被推到到了最初的岔口。

  真真人算不如天算

  “女学生,若不愿习飞白体,以欧体入手也是不错。”李卓不知她因何沉默,见她不语,只就事论事补充了句,“欧阳率更被赞唐人第一楷,他的字平中有险,独具一格。从欧体着手,若练得好,同样可有不逊时下流行飞白书的成就。”

  舒窈应教点头。李卓见她入耳,便开始从她宣纸上择出问题,一一作答。他的答案秉承他“言辞简练,直切要害”的风格。加上习的是女戒,以一个武人军人的视角看这些规束女子的条条框框,很多时候,李卓反应及其出乎舒窈意料。他以西席身份要求自己做一个绝对无误的解答。然而解释的口吻中却带着满满的不屑与不赞,好似他说出口的不是什么至理名言,而是满纸荒唐,一席废话。

  这细微若是放在从前,舒窈怕是不会认真推敲。如今的她,对身周人xing皆格外留意,哪怕只一丝一毫不同,舒窈都会捕捉在心:她的这个先生恐怕并非她最初所想那般。诚然,他有个沉默寡言,不假辞色的外壳,可内在却未必真的循规蹈矩,平则古板。

  这xingqíng似乎与郭审有几分相像,让舒窈在观望同时又对他多了几分亲近。

  那日解惑过后,李卓接连两日未曾出现在郭府。第三天,他来舒窈书房,径直将她带出了府宅。

  “李某曾答应你,若你三日内将女戒倒背如流,所言要求我自认真斟酌。”人出府门,李卓看看身后十几个郭家随从,侧首对舒窈回应。

  “可先生尚未考较学生。”舒窈尚有疑虑。

  “不必考较。今日之行,为师依旧给你上女戒一课。”

  李卓卖了个关子,带着舒窈直往金城景明坊。

  景明坊是城中最大的民坊。和汴京已经逐渐拆除市坊间墙不同,在金城,民住的坊与商贸的市还有清楚无比的界限。景明坊外就是金城最大的边市。因地理位置特殊,边市所贩货品多以皮毛、茶叶、马匹、丝绸等物为主。饭庄里有北朝的奶酪、胡饼等吃食,酒楼中也供应辽地烈酒、党项歌舞,大街上往来行走着异族打扮的商旅马队。

  但这些却不是李卓要带舒窈看的。

  他把她领在景明坊前,指着坊门说道:“这里头曾住过一个姓陈的阿婆。十五出嫁,十六丧夫,到六十岁寿终,四十余载孤身一人,只为夫有再娶之义,妇无再嫁之德。”

  这话似陈述又似劝诫,舒窈看他脸色平静如水,一时不敢轻易揣摩他此言是何用意。

  “与你说这个并不是让你以她为范。而是要告诉你,女戒之所以流传千年,并非它文才斐然,而是因为有人一直将它放在心里,刻在脑中。实际它也不过是几张寡味的纸。用得着,便是奉世经典;用不着,便一文不值。”话落,李卓无声摇了摇头,淡淡道,“世人待物多如此:为我所用者,留之。不为我所用者,除之。”

  舒窈听后,默默地看眼景明坊,又抬头看向李卓,轻声细语:“先生,难道世间就没有不为我所用者,容之”

  “有。”李卓微一挑眉,挺直腰背,目光深邃地望向北方,“不为我用,又除之不去者,唯有容之。”

  话是绝对,可是舒窈却微微摇了摇头。

  “先生此言,恕学生不敢苟同。”

  李卓低下头,垂眸看眼舒窈,嘴角竟浮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如此,甚好。”

  他不问她为何不苟同,也不再试着说服她同意他的教导。只用平平淡淡四个字便将话题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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