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禹的眸中有一瞬的震dàng,惊诧、慌张、不屑,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丫头啊,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也知道我和神农氏是什么个关系。我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都没寻到,你以为你能在区区十天之内寻到那神农氏传人?更何况……”他的眸中逐渐升起一股骇人的寒气,“更何况,就算你寻到了,我也决不会允许你用神农氏传人的血去给姒少康那小子续命。”
决不,允许。
他说这话时眸中的坚定和杀意,就算是我这个手刃鲜血无数的人,也不禁胆寒。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自心底升起。
一定有什么原因,什么极其重要的原因,才让默禹如此坚决地反对神农氏后人去给姒少康续命。
会是什么呢?
我心中震dàng,庆幸自己还好没把我就是神农氏后人我就是他亲孙女的老底跟他揭了,面上还是淡淡的,问道:“哦?为什么?不就是一点血么,能救夏后的命,是他的荣幸,你何必阻拦?”
默禹冷哼道:“不就是一点血?你以为像姒少康那样的陈年旧疾,凶险至极的大寒之毒,是简简单单的一点血就能治好的吗!”
我依旧面不改色:“不然呢?”
默禹眼底的寒芒更甚:“要救姒少康,除非,用心头血。”他的拳头也握了起来,“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要多少?”我抱起了胳膊,看似随意,实是为了将颤抖的手藏起。
默禹不曾察觉,只冷声道:“若是朱襄,以她的灵力和血脉浓度来救一个凡人,几滴便够。若是我女儿jīng卫,就多上一些,但至多不过小半碗。若是……jīng卫的后人,就难说了,第一代豁出命来或许还能一试,再后面的,估计就算是血流gān净了也不够。”
jīng卫的后人,第一代,豁出命来或许还能试一试……
我没有回答,只是略略皱了皱眉,默禹瞥我一眼,又别开头去:“朱襄早就回仙界去了,而其他的,就算是jīng卫来放这个血,已是凶多吉少,别的神农氏后人,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那便是必死无疑。我不知道jīng卫到底在不在这个世上,但不论是她,还是她的后人,我都不可能让你拿他们的命去救姒少康。”
话到此处,默禹顿了顿,总算对我还算比较和颜悦色:“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你这些年,辛苦了。我……”他略有迟疑,“我的使命是护文命十代子孙帝君之位,保华夏疆土百年安和,姒少康故去后,我自会扶持季杼上位,不会让刚刚复国的大夏动dàng,你……想开点。”
默禹伸出手来,试探又小心翼翼地往我脑袋上轻轻一按,讪笑了下,悻悻地往前走去。大概是讲不出什么话来了,要去大街上置办那些个添到旧居里头的家伙事儿了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默禹皱了皱鼻子,别扭道:“gān嘛呀,不是叫你想开点嘛,怎么还跟上来了呀……”
我的眼睛只盯着路,根本没有要看他的意思,冷淡道:“你也是瞧着我长大的,我这个人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晓得。想开点是个怎么想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想办法是个怎么想法。默禹,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放弃姒少康的命,没可能。”
默禹立马跟吃坏肚子了似得,脚步不停,脸却拧巴成了一团:“我说,小祖宗,你又想gān什么?”
我闷头边走边思索了会儿,抬头问道:“你堂堂一神仙,没法子救他就算了,该有法子帮他续两天命吧?”
默禹嘀咕了句“光续两天你也寻不着人啊”,被我抬眼一扫,乖了,老实道:“我是一战神,打打杀杀什么的没问题,那啥捣药治病救人啥的,我真不在行。就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花花招式,还全是因为跟在朱襄旁边听多了才稍微会那么一点……呵呵呵。”
我把一句骂娘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皮笑ròu不笑道:“姒少康要死了,你就一点也不难过?”
默禹瞟了我一眼,努力悲愤道:“难——过——”
我依旧没什么表qíng:“你不是总馋他酿的秫酒么,他走了,你该断粮了。”
默禹撇撇嘴,高风亮节道:“谁说我馋他那两瓶秫酒了?秫酒算什么,要喝就喝朱襄她家旁边街上仙酒铺子里的醉玉洒,那才叫好酒!”
我鄙夷道:“那你现在是去做什么?”
默禹的额角跳了跳,浑水摸鱼道:“啊我去买些平时用的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我翻了个白眼道:“你是去巷子尾倒数第二家酒铺那里买酒,那家的老板原来是庖正府的,受过姒少康亲自指导,整个纶城的秫酒,除了姒少康,就数他酿得最地道。”
默禹悲戚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不识路吗?”
我没理他。
默禹搓了搓鼻子,局促道:“我说,丫头,你能别跟着我了吗,你脑子太好使,yīn魂不散地黏着我,我有压力。”
我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姒少康都躺chuáng上了,谁有空顾忌你的心qíng!”
默禹望了回天,突然伸手搭在我肩膀上,我自然是下意识躲了,可我的拳脚再厉害,也远远不是默禹的对手,还是让他抓了个正着。此时我们已经走出了夏宫,站在稀稀落落的街口,日头西斜,洒了些许金辉在我俩身上,本是挺好的风光,但肩头被默禹这一搭,我只觉得整个人蓦然僵住,眼前混混花花看不清形状,脚下更是加了千斤重量,根本迈不出一步。
须臾的一个停顿,等我恢复清明,默禹已站在了百步开外,潇潇洒洒地跟我道了个别。
这厮,居然敢在我身上用仙术!
我自知赶上去也无用,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
恰在此时,一个小丫头自我身边跑过,脚步欢快,衣袖似有若无地往我身上一扫。
她的身子燕子一般轻巧,脸上还洋着笑,却在下一刻,通通僵住。
无它,只因她的腕被我扣住,而她的手上,恰巧捏了一枚贝币,丝丝滑,冰冰凉,正是从我的褡裢里衔出来的。
☆、彻悟
被人夺了钱财,我却没有一丝懊恼。还因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多了分难得的亲切与惊喜。
我最懵懂无知的记忆,便是从这乞儿三五成群的大街上开始。我与默禹的初识,也是因为我偷了他的三枚贝币。
我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居然也会成为别家乞儿眼中的“好货色”。
小丫头是个明白人。
见我拿捏住她的手,明白自己抵赖不掉,gān脆一瘪嘴,哭道:“这位夫人,呜,小的只是个街头混饭的,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冒犯的您,真的不是有心之举啊呜呜呜呜,您就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了吧呜呜呜呜……”
边哭还边抽空偷偷瞟了我一眼,见我牢牢地擒着她的腕,毫无松手之意,抽了抽鼻子,就打算把眼泪鼻涕往我身上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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