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中兴_雨落小泽【完结+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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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只是又迈了一步,便觉肩头一紧,他的声音不急不恼的响起:“还回来。”

  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暗叹力道好大,但看他的模样,仿佛只是将手轻轻搭在我肩头而已。我皱起眉头看向肩膀,嘟囔道:“为何碰我肩啊。”

  用的是小九赞赏了不只一次的、不解又埋汰的无辜模样。一般人见我这副模样,基本都会犹豫加迟疑,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我今日遇上的这位显然不在此列。

  他毫不迟疑:“右手袖带,三枚贝币。”

  原来是看的一清二楚,我心中一惊,好歹脸上还保持住了无辜状,嘴里轻咦着,将眼神突然聚焦在前方,欣喜道:“爹爹!”

  这是我和小九琢磨出的新方法,每每当我喊出那声爹爹,抓我的人总要回头看一看,钳制我的力道也就松了一松,我便可趁此逃之夭夭,此方法特别出众,多次试验从未失手。我在喊出爹爹的那刹,顺势将肩一矮,准备开溜,可肩头的力道竟一丝未松,顺着我的下落沉沉地压下来,竟把我控制得更牢了。

  这一奇招问世以来,能不受丝毫影响只管擒拿我的,这位兄台是头一号。

  实乃奇人呐,我忍不住回头去观摩,只见兄台他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右手压着我的右肩。下一刻,我将左手暗暗握住的一块半残蚌镞刺向他的右臂,右肩后扭,左脚前冲。我们雌雄双煞能立足纶城混混界这么久,自然不是光有嘴上功夫。我对自己的拳脚功夫也颇为自信,再一次认为可以逃出升天了。结果——指尖传来反弹之力,肩头仍被死死控制着,向前冲的步伐被大力扯回,他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微微侧过头来,似是一点也不怕疼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好吧,没骗成,没唬成,偷袭也没成。我对他的所有图谋不轨似乎只有偷钱这一开胃小菜勉qiáng能算囫囵成功。

  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这片huáng土地,gān贫污秽,乞儿三五成群,血水和泥水同渠流淌。但我和小九住在有半个屋顶的巷口,寒冷的天天有人冻死的日子,我们有厚实的gān糙、还有能吃到半饱的黍饼。

  在别的乞丐眼里,我们不是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我们是偷钱时手法快得惊人,打架时五个大人都不一定能把我们打死的传奇。

  既然我是传奇,那么,我眼前的这个人,他是神明。

  我今天,得从神明手里逃出去。

  小九说,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我瞬间涕泪横流:“呜……我,我只是个小小人物,身上就这么点破布衣衫,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呜……连一碗薄粥钱都要抢走……呜……”

  脸上黏湿一片,我想也不想就往他衣服上蹭,恶心吧?恶心你就快松手呀!他突然松手,我刚要窃喜,另外一只手更快地袭来。来不及往前逃了,我向下一蹲,险险避过,后方却同时有大力推来,身体不由控制地向前扑倒。一脸的眼泪鼻涕尚在,前方是大地huáng土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心中暗骂,使出浑身力气向左一扭,本想顺势滚出几圈,远离这片危险地带,他却抬脚抵在了我的背上。

  刚才还是单手擎制,我虽是占着下风倒也勉qiáng可以敌上一敌,如今好了,变成了要命的被整个人踩在了地上,神明发威,传奇的威风只能láng狈地碎了一地。

  心里盘算着当下再溜走的可能xing,真是小的可怜,索xing再赌一把,反手一扬,将手里的蚌镞向他的腿上刺去,尖刺破入ròu体的手感尚未传来,后颈一麻,我先吃了一记手刀。

  好快的动作!

  眩晕翻江倒海而来,我qiáng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昏厥,却将表qíng慢慢放松凝固,身子也慢慢软在地上。小九装晕装死的本领可是一绝,我耳濡目染,大概也学了个七八成。此番先让我糊弄糊弄过去,是我眼光不好,下次钓大鱼,得跟小九商量好了再动手。

  耳边似是传来一声轻笑,鼻尖清香一略,化为沉寂。

  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因为我又看到了娘亲。

  我的娘亲是个绝顶的妙人,钟灵毓秀。但爹爹是个什么模样,我不知道。娘亲说,爹爹是牧正,为jian人所杀。出事那年,我尚在襁褓,娘亲抱着我在树林里躲了大半年,茹毛饮血,才捡回这条命。

  娘亲说:“我本希望把艾儿养成gāngān净净的好姑娘,不偷不抢,甚至不懂这世间罪恶。但若不成,那也要先让艾儿活下去。”

  你记住,你是神农氏的后人,你的血脉,不能断。

  吐气如兰尚在耳畔,我却嗅到不安,珍宝即将逝去的不安。

  娘亲的脸,为何变得模糊了。我yù抬手伸向她,却无助地发现,自己被浑浑噩噩地困在原地,四肢绵软迟钝,yù望再qiáng烈的动作也是凝滞缓慢,可怕的无力。

  声音自远方而来,飘飘扬扬,撕碎了散落下来,她的身边是追打的乞儿,他们青面獠牙,利齿深深刺进娘亲的身体,扯下一大片好皮ròu,纷扬的血珠带着腥甜味溅到脸上、手脚上,击起不可忍耐的灼痛。我尖叫着,挣扎着,可那些人、那些事,总与我隔了一层雾,可听可见可用心狠狠感受,却无法触碰,无力改变。

  艾儿,不准无用地哭……

  娘亲倒在青气里,我被无形之力拉扯向后,眩晕从脑后勺丝丝缕缕地闯入,随即在全身猖狂霸道起来。

  两年,两年了。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又在胸腔内震dàng,我听得真切,那分明是两年前,我自己的声音。

  两年来,我都做着同样一个梦,梦里,我最珍视的人惨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却无力改变。

  两年前,吾方髫年。父母忧,吾为孤哀,独活于世。

  小九是娘亲外对我最好的人,不过这么说也可能是因为我认识的人太少,熟识的人更少,于是小九就光荣上榜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但应该比我大。理由是,当年我伟大的娘亲带着刚刚开始换牙的我风风火火逃到虞庄时,小九那小子已经在那儿游dàng了一年半,而且当时他已经拥有了两颗换好了的大门牙,一张嘴便耀武扬威地向我展示他作为哥哥的尊贵身份。

  对于这一点,我一直持怀疑态度。小九瘦瘦小小,远看像个小姑娘,小脸儿要不惨白,要不饥huáng,声音比我还奶气。我时常看着他,把“哥哥”两个字咬在嘴里,眼看着我娘的眼风又要如刀般砍来,才死不甘心地吐出来。

  虽然以叫他哥为奇耻大rǔ,小九到也有让我服气的地方。他从捞贝币、打群架到装死人无一不jīng,对黍栗什么时候能割了吃、哪家阿母的地容易下手、哪家的阿翁跑得慢了如指掌。他说,这些都是他阿翁心口相传给他的独门绝技。我问,你阿翁呢?

  “我阿翁是天上来的神仙,老厉害了。有次他带我去摸黍子,路上见辆牛车向个娃娃冲去,阿翁见了大惊,他看出啊那牛是个妖jīng变的,要来害人,便上去抢那个娃娃,结果牛妖太厉害,娃娃是救了,阿翁给撞飞了,满身的血。阿翁说,他要去天上养伤,天上的灵气浓、伤好得快,只要二十天就可以好。可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太小不能跟着他上天,只能在地上等他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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