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特别高兴,觉得找到了知音:“我娘亲也是神仙啊!”
小九一听也是眼神闪亮:“卫姨有没有和你说过天上是个什么样子?”
我遗憾的摇头,道:“娘亲说她没上过天,她是在地上给生下来的,祖母回天上的时候她没跟上,就给留在这儿了。”
小九对我娘亲不知道天上是个什么样子这个事表达出了超乎寻常的遗憾,这个表达方式是晚上的黍饼他居然就吃了半个,其他的都推给了我,我认为他表达遗憾的方式非常恰当。于是一连好几天的在他耳旁唠叨一些凄惨的事,试图让他遗憾,可小九自第二天起就表现的麻木不仁,黍饼吃的一个不少,甚至有好几次开始觊觎我的,简直无药可救。
再后来,我娘亲认为我试图让小九遗憾这件事让她非常遗憾,赏赐了我一曲关于巴掌和屁股的美妙乐章。演奏完毕后我开始了对小九的敌对行动,终于在某个阳光和煦的早上,小九掰了小半块黍饼给我,讨好地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阿翁与野猪的故事,并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等我的牙长齐全了就带我去给野猪下套。
我俩幻想着传说中红油油的野猪ròu,两眼发直。
那时我娘会在日落前教我和小九识字,表现好的有挑选黍饼的优先权。那天我和小九两人状若疯狂,握着小树叉如同手执长剑,huáng泥地与我们有血海深仇,定要刻满“猪”字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饭后,小九会照例教我一些独门绝技,捞贝币打群架装死人什么都教。每次这个时候,娘亲总好像不大高兴,却又不说什么,也不打我,好生奇怪。
小九说,装死人的时候要先憋一会儿气,等着鼻尖一热甚至是被碰了碰,这就是有人来试你的鼻息了,再等那感觉消散,你要僵住你的表qíng,极轻极轻地吐气,千万不要让胸腔有起伏。
而装晕的时候则要呼吸平稳,轻缓绵长,手指不能动,睫毛不可颤。
我从一阵昏黑中拔出一点神智时,觉得身下温温软软的,无比陌生的感受。我觉得,小九教我的装晕大秘法,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从小到大,除了娘亲的怀抱,我从未躺过什么温软之物。
我不明白,我只是街上一个再潦倒不过的乞儿,穿的是破布衫,睡的是huáng泥地,是谁,能有什么理由,劫持我这个小人物。
不解之际一声轻笑飘进耳中,我心中一沉,果然是那个人,暗道不好。我偷他的钱,用蚌镞刺他,被他麻晕,却还好手好脚地活着。定是这主儿是个慢活计,不肯赐我个慡快,而是喜欢放在手上慢慢折磨、一点点榨gān。指不定我眼皮一开,等着备着的就是墨劓剕宫。我死憋着不发抖,却又听到一声笑。
“少康,就是她。才八九岁的huáng毛丫头,偷钱时手脚麻利,被我揭穿了还能装的一脸无辜,闹了好几出,差点给她溜掉。是个好苗子,长得也不错,怎么样,是个上佳人选吧?”
另一个声音温润入耳:“她若肯,在下必定食宿不少,赤诚待之。”
“你这话说的可极少,庖正大人言出必行,我当初可没得你这么句食宿不少,赤诚待之。”
“可曾少你了?”
重重的吸气叹气声,夹杂着两个无奈的音:“不、曾。”
人声暂息,注水入器的乐声清灵响起,半晌,传来淡淡醇香和那个名叫少康的男子好听的声音:“默禹,去备些清水淡粥,掺些熟ròu在里面,不可过浓。她饿了久了,吃不来太荤腥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得了新宝贝不要我这个旧人了……”
窸窣远去,独留淡香萦绕。
我犹豫着,要不要将装晕大计发扬光大,忽听琴音响起,古朴低沉,来自记忆深处的熟悉感让我心颤,这是,娘亲常哼的调子。胸腔里脆生生传来一声“娘亲!”,我霍地睁眼。
他恰到好处地收了音:“你再等一等,我已命人去取粥。”
低头看去,身下是白白软软的皮毛,用手撑着坐起来,掌心痒痒的很舒服。
抬头又看他,这个叫做少康的男子,一身玄青衣衫,坐于木几后,几上架着张七弦琴,琴头微昂,一边摆着一盏油灯。琴尾立着一尊青铜方彝,彝中倒了半满的酒。他轻抿薄唇,眉峰似剑,双睫微垂,眸子里是淡如云烟的笑意。
他不起身、不靠近,眉峰挑了挑:“在下姒少康。”
☆、追随
他说,在下姒少康。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娘亲说过,对着街上那些,油臭垢面、胡子拉碴、破口大骂的人,要谨言少言不言,要神qíng冷漠,避之厌之;而对着衣衫整齐,话语温柔的人,也要谨言少言不言,但要态度谦和,有礼有节。
我表示不懂怎么样才叫有礼有节。
娘亲说,就是在恰当的场合行恰当的礼。
我被bī得愈发迷茫。
娘亲伸出一只手,打算进行言传身教,但又突然顿住,环顾四周,浮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qíng,伸出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搭在huáng泥地上,混为一体。
很久以后我才能隐约理解当时的她,想要以手执礼,却发现自己满身污秽,周围只有乞丐,争抢斗殴、络绎不绝,该是怎样的一副心qíng?
她着实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目光一闪,偏头告诉我说,你观察一下跟你站在一边的人行什么礼你就行什么礼。
跟我站在一边的人,十次有九次是小九。以前他去打架我都躲得远远的,听了娘亲这话,我只能遵从母命和他一起抡起拳头。
可现在没有和我站在一边的人,房间里只有我和姒少康两个活物,大眼瞪小眼,笑得脸发麻。
他似乎不打算打我,墨劓剕宫什么的也统统不存在,这让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逃又不是,不逃也不是,只能继续gān瞪眼。
拯救气氛的人适时出现,玄衣男子端着一只小小陶盆,从门口踏步而入,对着姒少康挑眉一笑,又瞅了我一眼,结果又是挑眉一笑:“呦呵,你醒啦,来喝粥,香着呢。”
香,我知道香,香的我为了保持理智不得不攥紧了蚌镞,死死瞪着他。
他茫然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丫头鬼机灵,心眼贼多。都饿成这样了,还能防着粥里被我下了毒。”说罢他端起陶盆,灌下一大口,眯起眼咂咂嘴,一脸满足。然后将陶盆往我跟前一放,退了一大步,才道:“给,慢点吃。”
我二话不说抢过陶盆,迅速退后,用背抵住墙,捧住陶盆死盯他。
身后冰冷坚硬,掌心温热氤氲。
他耸耸肩:“真是不欢迎我。”他走到少康边上席地而坐,叹气般笑了下,举起方彝一饮而尽,将空杯朝我晃晃:“丫头,我是默禹。”
他的口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丫头,我是好人。
我仍是不放心,这不无道理,先前是我先顺了他的贝币,他打我骂我都在qíng理之中,对我这么好就很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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