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狐喜爱明艳的花朵,这一路行来,鸢尾芍药千日红争奇斗艳,合欢在浓绿里妙舞清歌,木槿花落叶衰,却有一种别样的阳刚巍峨。寒浞赐给过王宫女眷们的几处院落遥遥在前,一支整齐不俗的队伍正向那个方向而去,队伍后头的十几个小厮正合力抬着三台巨箱。
他们抬着物件,速度自是不如我,我不紧不慢的又行上几十步,就来到队伍跟前。领头的嬷嬷眼力劲非凡,早就停下队伍集体朝我行了个礼。
“见过艾夫人。”
我乐呵乐呵地虚抬几把:“诸位请起。这是领了寒王之命去下封赏么?”
这样的仪仗多半是在下赏,而这里是寒浞的地界,自是由他在下。
“回夫人,正是呢。”领头嬷嬷笑容盛开,颇淳朴,颇面善:“给艾夫人和小皇孙的那份是由总管徐大人亲自下的,老奴这是给婍雪夫人送去呢。”
我点点头:“原是这样,那女艾就回去谢恩,不打扰嬷嬷了。”
一众杂役纷纷躬身,念了句:“恭送夫人。”随后便重新抬起巨箱,慢慢远去。几个小厮还有说有笑,一个道这个过王的正夫人果然貌美,和纯狐王后比起来也不差几分了,另一个则说王后出身诸侯世家,贵极一生,这艾夫人却是乡野流民起家,可比不得。
我勾起眼角,往自家院落走去的脚步一顿,查看四下无人,一个健步麻溜地混进了一旁树丛。
刚回到自家院落,琪儿就一脸怨妇相母猪上树状冲刺过来对着我哭天抢地:“艾夫人!我的夫人哟,您可总算是回来了,寒王有赏,来下赏徐总管都等您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您再不来,人家可真以为我们艾夫人清心寡yù,不把奖赏放在眼里呢。保不准就把这奖赏抬回去了,这煮熟的鸭子飞掉,咱以后还怎么养家糊口啊。”
这丫头和我处了几天,发现我蛮亲善,居然就这么蹬鼻子上脸了。
我冷哼着撇了她一眼,到底对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两个用的徐总管兴怀心怀愧疚,拍了拍脑袋,进门讨好请罪去了。
“徐大人”我颇诚恳:“诺儿被召见,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出门溜达溜达,不留神就晃得久了点,大人日理万机,被小女子耽误了些时辰,都是小女子的错,望大人海涵。”
“夫人这话可折煞老臣啦,此事乃老臣不对,没选好时间,扰了夫人赏景,是老臣该罚。”
“哪里哪里,寒王对女艾如此厚赏,女艾心记此恩,感激不尽。大人前来下赏,亦是女艾的荣幸,女艾也得谢谢大人,琪儿。”我朝正侍立身侧的琪儿一招呼,琪儿恭敬地递上一个绣囊,徐总管迟疑刹那,笑嘻嘻接过了。
待送走这位总管大人,琪儿欢呼一声,奔过来朝我挤眉弄眼:“夫人夫人,咱们这回发家啦!别的夫人那儿至多三箱,寒王可是往咱们这儿塞了整整五大箱啊!贝币珠佩玉坠什么都有,数都数不过来啊,而且成色也是顶尖儿的。啊,夫人,跟着您真有福分啊!”
我眼镜都不抬地往里间走:“寒王可不是全赏我的,他看中的是他那宝贝金孙啊。你下次跟着诺儿混得了,比跟着我有出息多了。”
琪儿哎呦了声,小跑着跟上来:“夫人,奴婢错啦,夫人可别这么说,这小皇孙是您生的,他出息可不就是您出息,寒王看中他可不就是看中您嘛。”
“艾夫人。”
我,还有跟着我正欢脱的小侍婢,听见这声儿,都齐齐地转过头。这个声音我们都太熟悉,又都太久没有听见了。
芳儿跪在屋外,一副公事公办地模样:“御乾殿传出消息,将于明天为颜夕举行葬礼,那些甘棠院的人,会在今晚被处死。”
幂琰的随身侍女里,多了一个温荨。
寒戏不会去关心颜夕有哪些个婢女,颜夕的风光葬礼一过,过王召集众女眷为其祈福,幂琰就已经把温荨带在了身侧。
“颜夕命薄,你们是她的姐妹,就为她祈福一夜,也好让她走得安心。”寒浇面色不佳,手里握着一方天青色冠巾,背影在夜明珠凄冷的光里犹见颀长萧索。
兀地,门口传来砰砰两下,紧接着是几声若有若无的惨叫。原本就脆弱的气氛不堪重负,幂琰胆小,第一个惨白了脸。
“是……是颜夕,颜夕她,她……”
寒浇握着冠巾的手一紧:“瞎说什么!不过风声而已。”
幂琰捂了嘴不赶言语,双眼死死盯着漆黑紧闭的木门。
在她的对面,纯白素缟的婍雪眼底闪过极快一抹喜色。
屋外静了片刻,正当幂琰一点点放松,就要把手从嘴巴上挪下来时,尖利的撞击声猛地传来,那悲戚绝望的惨叫连绵不断,愈来愈远却愈来愈哀恸。
幂琰吓得哆哆嗦嗦,这回是死捂着再也不肯松手了。
“夫主!”婍雪突然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这里只有自己人,我们都知道颜夕她……因何而亡。妾听那惨叫凄楚异常,恐怕真的是……颜夕姐姐觉得自己死得冤啊!”
寒浇闭口不语,任谁都看出了他身上的低气压,他明明言明再不许提起颜夕的死因,可婍雪偏偏就这么不要命一般的拿出来捣鼓,就算这闹鬼闹得挺像这么回事儿,就算这儿没有别家人,早知道这秘辛了,可忤逆夫主,这样的罪责,婍雪还真敢当。
甚久,寒浇闭着眼吐出一口浊气:“是,她死得冤枉。”
我震惊的哑口莫名,寒浇就这么承认啦?颜夕死得冤枉?这和亲口承认自己无能连个女人都保护不好有什么区别?
寒家的人果然不一般呐,这颜夕在寒浇心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呐。
我护了护小心脏,继续看这场好戏。
影后婍雪哗啦就飙出泪来:“夫主,妾……妾本不想说的。本想着颜夕姐姐已亡,我们剩下的人就好好一起伺候夫主,好好过日子吧。可妾今日改了心思,颜夕姐姐死得如此冤枉,冤魂飘dàng,若让那幕后黑手继续逍遥,恐不能入土为安了。”
我拢在袖里的双手暗暗收紧,若让那幕后黑手继续逍遥……婍雪可是知道什么?
寒浇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眼中厉色没有保留地扫向婍雪:“你知道是谁杀了颜夕?”
婍雪抬起头来,梨花带雨:“是,婍雪知道。”
屋内无声激dàng,昏黑伴着幽绿色,注定了一场万劫不复。
“而且那个人,如今就坐在这屋子里。”
☆、污蔑
“坐在这屋子里?”寒浇居高临下,审视的眸子里黑云翻涌,直bī婍雪:“你可知,这屋子里坐着的是谁?”
屋内的人并不少,但大多是跟随主子前来的下人们。婍雪兴师动众的,肯定不是为了对付一个下人。那剩下的,除了寒浇和婍雪自己,便只余了两人。一个是与她共侍夫主多年的幂琰,一个是诞下皇子晋为正室的女艾。婍雪说那刺杀颜夕的幕后黑手就在这两人之间,莫不是有充足的把握,她绝不敢发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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