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瞪圆了眼看赖在自个怀里头的那根懒骨头毫不客气地使唤人,憋气地瞪了片刻,这才万般无奈地把人抱到车厢里,挥起鞭子驱车出了胡同。
上了车的人这会儿想下车可难了——慢悠悠驶在街上的这辆珠钿翠盖的华丽马车很是醒目,街上一拨拨捕快来回巡查,他若跳下车来,无疑是自投罗网!不跳嘛,又让人感觉跟误上贼船似的,心里头发毛!这会儿,司马流风委实搞不清那人是赶车的还是赶尸的?一辆华丽的马车,颇大的车厢里除了他这个大活人,还有一样东西占了大半的空间,那玩意瞅来怪吓人的——死人棺材一具!
瞪着横躺在车厢里的这具黑漆棺材,乘车的大活人心里头摇摆着两种意念:要么自个跳下车去,要么把这具装死人的棺材踹下车去!二选一,说难也不难,偏偏这辆马车已慢悠悠驶到了城门口,守城门的官兵挎刀一个箭步蹿上来,猛一掀车厢帘子,入目一具黑乎乎的棺材,差爷们脸色都不大好看。
赶车的适时发话:“俺家娘子染了麻风,昨儿刚咽了气,差爷不妨开棺来看看。”
染麻风死的,还让人开棺来看?差爷们也没那胆子,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忙敞开了城门,挥手驱赶这辆马车赶紧驶出城门。
顺顺当当出了城,赶车的掀起挡着车厢的一层门帘子,鞭梢敲一敲那具棺材板儿,棺盖“嘎吱”微响,一人顶开棺盖徐徐坐起。赶车的冲棺材里坐着的人儿呵呵发笑,“藏在这里头,公子可舒服些?”
司马流风眯了眯眼,居然还笑得出声,“舒不舒服,你自个躺进来试试!”
赶车的呵呵笑着,甩出一鞭子,马车绕过护城河,直奔西郊。
司马流风两手往棺材板边沿一撑,晃悠着两脚坐在那上面,瞅一瞅车外风景,与人拉家常似的闲聊:“你家小姐住在城外西郊的哪户人家?远不远哪?”
赶车的挥鞭往西一指,“不远,您打个盹,醒时也就到了。”
司马流风点个头,又问:“你家小姐姓甚名谁?”
“我家小姐与公子有一面之缘,您去了便知!”赶车的守口如瓶。
“好一句去了便知!”司马流风拍手一笑,挂坐棺材边沿的身子重心不稳,往前一冲,猛打一筋斗,居然翻出了车窗外。
赶车的只听飒然风声擦过耳畔,车厢里的人儿已然落身在车外官道上,素衣迎风翩然,那人儿好一派潇洒风度,挥袖笑言:“送我出城,多谢多谢!过府一叙,不必不必!兄台走好,后会无期!”
“公子,走不得!”
赶车的大急,挥鞭打马,掉头猛追,却见前方一片素衣如乘风般悠悠飘远,那骨头轻飘懒散的少年不动则已,一动竟如脱兔,溜得贼快,赶车的瞠目在后,急得扯直了嗓门大喊:“公子——回来——回来!我家小姐美若天仙,多少名流公子倚马斜桥、一掷千金,只求佳人一笑,她却独独倾慕公子,芳心暗许,只盼佳期哪!”
qíng急之下,这憨汉子倒是把自家小姐那份心思给连路“叫卖”了出来,本已跑在前方的那粒小黑点儿猛然涨大一倍,人影儿居然晃了回来!连路叫卖有了成效,司马流风倒退回来的速度居然比溜跑时还快,一眨眼的工夫,赶车的车座上又冒回了一道人影,司马流风稳稳当当坐在车上,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好似他本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没挪过屁股,赶车的瞪着他已然说不出话时,他却翘着小手指头勾着人的衣袖,冲人一笑,桃色飞上如玉晶莹的双颊,醉得几度chūn风。
“美若天仙?妙哉!”流目笑睇赶车的一眼,司马流风往西一指,道:“就冲你这句话,尽管挥了鞭子拐我上路吧!不过……”他挑起帘子瞅瞅车厢里那具黑乎乎的棺材,“此物随车西行,未免大煞风景!不如……丢了吧!”
“丢不得!”赶车的忙不迭摆手,“这是我家小姐给订有婚约的夫家买来的殓葬棺材,病弱的准姑爷昨儿个躺在里头咽了最后一口气,今儿送到义庄泊尸了。不过,姑爷躺过的棺材,小姐舍不得埋下土,这才叮嘱小的请公子过府时,顺道儿把这棺裹也与您一道带回去!”赶车的说了这番话,还颇伤感地抹了抹眼角。
司马流风瞪着横躺车厢的那具棺材,啼笑皆非,“昨儿用这棺材送了旧爱,今儿又用这棺材迎了新欢,你家小姐当真……妙得很!”
赶车的“嘿”的一笑,驱车送客西去。
第三章 夜半古刹惊魂(1)
更新时间:2013-04-20 17:03:55 字数:3241
马鸣萧萧。
暮霭里一面酒旗斜挂。
离了洛阳,西去数十里的马车徐徐驶于乡间古道,前方一片村落,几间农家茅舍坐落于山脚,荒糙漫漫,满目萧索。
一名樵夫挑柴沿山路晚归,与翠羽盖顶的马车擦身而过。车窗里飘出阵阵花香,辟易道侧的樵夫猛一回头,惊奇地看到驾车驶入山道的那个车夫正持了马鞭挑起卷在车篷上的一块幡布,白白的幡布垂落在车厢一侧,竟是出殡时孝子打的灵幡!
马车一入山中,如同一粒微尘,转瞬隐没于山野,独见一点火光在半山腰若隐若现。
两支旺燃的火把cha于车厢左右两翼,火光照亮前方路程,山路两旁灌木丛丛,顽石嶙峋,杂糙石fèng间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前方一片野林子,隐约可见云树梢头露着一截吊了风铃的绿瓦屋檐。
深山老林怎会有屋舍人家?
“公子,咱们到了,下车吧!”
马车驶入野林中,赶车的往车厢里连唤数声,许久都无人答应,掀了帘子往里看,喝!自家请来的客人竟把那具棺材当chuáng来使,躺在里头睡得极是酣畅,当真是懒骨一根,随遇而安!
赶车的连推带摇,好歹把人给摇醒了。
司马流风伸个懒腰缓缓坐起,嘴里头咕哝着:“我才‘眯’了一小会儿,这就到了?”
“公子,您这个盹可足足打了八个时辰,天都黑了,快些下车吧!”赶车的一迭声地催促。
司马流风慢慢悠悠晃下车来,睡眼惺忪地往四周一看——荒山野岭,风chuī树叶,树影幢幢。他怔了一怔,揉一揉眼,原地打了个转,猝然弯腰往糙堆里仔细翻寻着什么。
“公子?”赶车的直瞧得一头雾水,“您这是在找什么呢?”
“你家小姐的窝刨在哪边?”司马流风踢开石块,扒开糙丛,忙得不亦乐乎。
窝?!
赶车的晃了晃身子,险些一脑门栽地上去。自家小姐又不是山中狐jīng,搭什么窝?“公子,您往林子里头看,小姐的府邸就在林中。”
林中一片空地,豁然开朗处果有一堵围墙,中间开了道门,门上吊挂一块匾额,匾中五个金漆剥落大半的篆书字体——西山普度寺。司马流风“啊”了一声,指着寺门问:“你家小姐住在和尚庙?”奇了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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