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之前和他说过奶糖的故事吗?
我小心拆开外面的一张大糖纸,里头是一个硬壳塑料包装。之前听到的碎裂的声音是这个包装壳裂了……
我抚摸着上面的裂痕,微微自责着。抱着糖果凭窗而望,律照川房间的窗户通明透亮,夜风拂动白色的窗帘,像是招手。他还没睡罢。这样想着,我立即抱上买回来的东西去找律照川。依往常,我不是摁响他的门铃,而是站在了他的落地窗前。目光穿过飘拂的窗帘,我看到他靠坐在单人皮椅上,撑着头胡乱翻开膝上的杂志。
即便是在阅读,他也是微拧的眉眼,神qíng透着一股不可言状的锐利。也不知是哪则讯息惹着他了,周身缭绕着不良的气息。
我用手指轻轻叩响窗户。
“笃。笃。笃。”
律照川的头应声微微一动,他霎时停止了稀里哗啦的翻书动作,却没有回头。
我在他窗前又默站了一会儿。律照川将膝盖上的书突然拍合盖上,并将书籍丢掷一旁……
这是他生气的讯号。他知道我在外面,才不想回头的吧。
我想了想,将礼物放在他的窗台上,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刚进屋,律照川房间的灯就灭了,随之熄灭的还有庭院里的she灯。
窗外的世界彻底黑暗,我凝视这片黑暗,心里想着,北方的冬意为何来得如此早,还如此冷?
正文 【050】身份与资格
许尘手术当日。我起了大早,出门时天还没有亮全,召了一辆出租,我飞速抵达医院。许尘早就醒了,他靠坐chuáng头,见我进屋便笑,他是一派轻松。反是我,浑身紧绷紧张不已。
真是奇怪,关于许尘的记忆,除了日记告知的,我并无多余的想起。但每次见到许尘,我心中就浮出奇怪的毫无缘由的缓慢的悲伤。仿佛这悲伤原本就有,只是暂封于脑皮层深处,一旦见到许尘哀切的笑容,就如同触摁了身体里的某个按钮而全然被释放。
如同一待chūn来就苏醒的冬眠之蛇,我的反应,近乎本能。
昨天护士长就预先通知过,许尘的手术安排在今日第三台,大概上午十点半就得进麻醉室。我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看表,生怕错过时间。这时,许尘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杂志,他翻开杂志并招呼我过去,我走过去,他指着书上黑白相间的方格表:“快来帮我想想,这道题好难……”原来,他在玩“填字游戏”。此时,他脸上浮出孩童般的稚气。许尘指的那道题目是:一种具有多分化潜能和自我复制功能的早期未分化细胞,医学界称之为“万用细胞”。答案是三个字,有一个字已经出来了——gānOO。“gān细胞?”我刚说出答案,许尘就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好厉害!”“正好知道而已。”紧着,他又比了另外一道:“达尔文《进化论》的核心思想是什么?”
填字游戏需耗费一点点脑力,又至于太疲累。先挑简单的填,如果遇到实在艰难的题目就先跳过去。不知不觉,两人合力做了好几本杂志里的填字游戏。我发现,我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了些。
正咬笔尖思考某题的答案,突然,听到许尘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的目光随着笔尖走过题目,黑色的墨水在纸上留下一道曲折不平的线,我故作淡然:“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
许尘微顿,许久才回答:“清醒。”
“嗯?”我扬眉看他。
“太清醒。”他多加了个字。
“太清醒的人意思是,做人少了几分幻想,缺了几分làng漫,甚至丢了几分热血?”我给许尘说的“太清醒”下着定义。太清醒,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夸奖。
许尘笑了笑:“我偶尔,很羡慕的你的清醒。”
许尘弯腰从chuáng下搬出好几本杂志塞在我手里:“我进手术室那会儿你就做这些题,我醒来后要看的。”
许尘进手术室后,我坐手术室外等他。翻开手中的杂志,果然每本都刊有填字游戏,这是他刻意寻来的吧。
不过,这种时候,我怎么还有心思玩游戏……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我终于迎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许尘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健康。”我深吐纳,一直压踞在胸口的磐石终于可以卸下,我连声向医生道谢。
之后一连好几日,我忙着请假,我将一日时间分割为二,上午上班,下午则去医院看望许尘。许尘jīng神很好,身体恢复得也很快。我原以为,之后不会有紧急事态发生了。早上,我在店里工作时,突然医院接到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去一趟。我乍然从椅子上弹起,心瞬时凶猛地跳了起来。许尘现在是术后观察期,换言之并没有正式领到“安全牌”……
停止停止!我不敢往深处想,也阻止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下去。我丢下电子笔,抓起披在椅背上的外衣,直往大门冲而去。最为紧急迫切的时候,偏偏与正要入店的人撞了个满怀,我体会到今日背运的衰败的气息。我头都未抬,连忙鞠躬道歉,但手臂狠狠一疼,是对方用力拽住了我。
“你慌慌张张去哪儿?”
我这才回神,聚焦看眼前人。律照川保持着一贯的面冷无qíng,此刻他大力钳着我,令我挣脱不开。
他怎么来了?
我突然想到,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我解释:“刚刚医院打了电话,让我去一趟……”
我还没有说完,律照川掐断我的话,冷腔冷调:“你凭什么去?”
我身子一僵。
他又问:“你是许尘的谁?”
我支吾:“我……”
“他又是你的谁?”
律照川连连的bī问不由地令我后退了几步。
许尘是我的谁?
是我的同事,被我忘掉的少时友人,还是,我的妹夫……
律照川的问题,我竟然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律照川不耐地斜了我一眼,趁着我还在思量他的话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柔声说:“许尘住院了。市中心医院。病房号一会儿我发给你。”
“你给谁打电话?”
“与许尘手挽手并肩走进结婚典礼堂的那个人。”律照川冷淡回复我,“她才是有资格去紧张许尘的人。”
这些天,我准时前往医院报道,却从未想过“有没有资格、是否妥当”这些个问题。此刻,律照川将我忽略的问题明晃晃得拖出来丢在我面前时候,我茫然了。
我喃喃而问:“生死关头,身份抑或资格,这些很重要吗?”
“生死关头,身份抑或资格,这些当然不重要!”律照川利落回答,“但是——现在不是生死关头。许尘不会有事。他的手术很成功,他很快就会恢复健康,恢复到他的日常生活。在世俗的规矩里,身份资格,就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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