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羽免了他的礼,问道:“你这是急匆匆的要去做什么?”
小路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回公主的话,奴才是奉皇上之命,特意来请燕皇子殿下的,”又向着沈云珩道,“燕皇子殿下不在自己的宫苑,奴才只好到处寻找,满园子转了半天,可算把您找着了!”
“皇上找我?”沈云珩来了兴致,“所为何事?”
“这奴才哪儿会知道?”小路子憨憨地笑着,“燕皇子殿下还是随奴才走一趟吧,皇上还等着呢,若是晚了,皇上再治奴才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奴才可担当不起!”
卿羽笑了,拍拍沈云珩的肩膀,道:“你快随小路子走吧,小路子是父皇身边手脚最勤快、办事最得心的人,若是连他都受了责罚,只能说明你太不通qíng达理了!”
沈云珩不置可否,嬉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以极快的速度附耳一句:“等我回来。”转身时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跟着小路子走了。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她颊上浮出一片红晕,燥热感直烧到了耳垂。她捂住耳朵,恨恨地朝他离去的方向一跺脚,遂也回了自己的清平宫。
天气炎热难耐,她回到清平宫里坐立不安,襄岚拿来冰块,看她毛躁的样子,笑道:“这才到什么时候呀?还没立夏呢,往后少说还要热上两三个月,现在您就受不了了,以后可如何是好!”
卿羽一听,生无可恋地往chuáng上一趟,状若死尸:“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襄岚很是奇怪:“年年夏天都如此啊,公主您是没经历过夏天吗?”
卿羽撑着脑袋爬起来,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嘟囔道:“我从前是住在山林里头,夏天也凉慡的很……”
刚说一句,就住了口。想起从前的日子,就不免也会想起从前的人,在祁嵇山上的十年时光,如今已是遥不可及。
祁嵇山上的夏天,气候清慡宜人,葱茏林木间鸟语花香,花糙扶疏里莺歌燕舞,后山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凌霄花,远远望去仿若一片火热的云霞。她背着竹篓漫山遍野地采糙药,采到溪流边洗一把脸,溪水清澈见底,淙淙有声,宛若最动听的天籁。
待到huáng昏,一路沿着花径蜿蜒折回,后山的崖上,师姐白露又在与师兄周顾过招了,周顾使刀,一招一式翩若惊龙,白露用剑,左守右攻宛若游鸿,她从竹篓里掏出几个果子,蹲坐在一旁,边吃边看。
师姐的功夫已让她望尘莫及了,但与师兄比起来,仍是差了好大一截,每次切磋都以师姐惨败告终,师姐气哼哼道:“周顾,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周顾但笑不语,寒光一闪,还刀入鞘,兀自转身走了,留下哭天抢地的师姐。
她跑过去,把被周顾挑飞的剑捡起来,塞回师姐手里,作崇拜状:“师姐,你刚才使出的那一招是什么?好帅!若不是师兄反应快,怕是他都躲不过去呢!”
本来还在怄气的白露,眼睛一亮,喜道:“你是说仰面劈过去那一招?是我早上刚跟二师父学的,我总觉得还没练熟,原来竟已是这么好了呀!”
卿羽哄的她又开心起来,二人追上周顾,嘻嘻哈哈地回了家。大师父盘腿坐在院子中间,品着香醇的酒酿,眯起一双jīng光点点的桃花眼,快活似神仙;二师父翻看一卷兵书,夕阳余晖打在竹简上,折she出清冷的光芒。
……一切恍若隔世,一切又恍若昨日。
那个竹子围成篱笆小院还在吗?她还记得,那是师兄用了一个早晨围好的。每到夏天,野生的牵牛花就攀援了一整个篱笆,今年没有她特意修剪,那些长长的藤蔓是不是又肆无忌惮地蔓延到窗户上了?
还有阿huáng,还会时不时地去串门吗?若是还带着捕捉的野jī野兔,怕也是没有谁再会热心帮它蒸熟了,对着空dàngdàng的院落,阿huáng一定会很孤单吧……
窗子边的huáng鹂鸟扑棱着翅膀鸣啾啾,拉回卿羽纷飞的思绪。襄岚给huáng鹂喂了水,看到她一副无jīng打采的样子,安慰道:“奴婢忘了,公主之前是生活在燕国的。燕国在北边,夏天定是要比咱们梁国凉快些的。不过公主也不必烦心这个,燕皇子殿下不是已经求亲成功了嘛,公主很快就又能嫁回燕国,也就不用再恼梁国这燥人的夏天了呢!”
襄岚这丫头是把她的伤qíng当做是被天气打蔫了,卿羽也不想多费口舌,嘱托了她去宫外买些东西回来,自己则卷了方凉席到窗口边躺上去闭目养神。
混混沌沌一直睡到夜幕降临,襄岚已经把晚饭备好,喊她起来吃了。
她揉揉空瘪的肚子,láng吞虎咽地吃了一通,嘴里叼了根jī腿,问:“我让你买的东西,买回来了吗?”
襄岚显然是被她彪悍的吃相惊到了,艰难地回过神来去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jiāo给卿羽时忧心忡忡地:“奴婢不知公主要这种东西做什么,若是被人瞧见了……”
卿羽不耐烦地一把夺过来:“又不是杀人放火,怕什么!”
见襄岚还望着自己yù言又止的样子,疑道:“还有什么事吗?”
襄岚伸手指了指她的左脸:“公主您这里有粒米饭。”
卿羽淡定地摸下来,放到嘴里吃了,见襄岚一脸震惊,趁机教育她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勤俭节约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
襄岚赶忙低头收拾着餐盘子:“公主您不是还有事qíng要做吗?快去做吧,奴婢要gān活去了。”
卿羽得意一笑,拿着布包出了门,绕过几道宫墙,来到一处水池边。
这里比较偏僻,白天很少有人过来,晚上更是寂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换做别人定会吓的不敢来,但她却是不怕。
拿出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厚厚的一沓东西露出来,竟然是纸钱。
她席地而坐,点燃了纸钱,火光跳跃,映出她绝美的容颜。
今日是李平岳头七,但她此番举动,定然不是祭他,而是祭奠枉死的师父们。选择杀人凶手的头七之日,祭奠枉死的冤魂,可见她对李平岳的恨之深。
恨至入骨,不能不深。他作恶多端,一生都用来与她作对了,先是欺rǔ她的娘亲江此君,后又将一腔怨恨统统泄在她身上,她受尽了来自他的羞rǔ和凌nüè,最后,竟连自己的最亲近之人都不放过,一并杀之……
他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扭曲了心智,早已不记得这些恨皆是来源于自己的心魔,宁愿牵连无辜,只为一时快意。
他真是个魔鬼。
师父们的死,几乎拿走了她半条命,但痛定思痛,她硬是咬牙撑住,开始谋划复仇大计,每一步都反复推敲,确定万无一失方谨慎而行,最终,她大仇得报,终于能亲自为师父们送去一捧值钱了……
是啊,她将师父们的死,全部归责与自己的无能,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一遍遍地剖心自省,痛恨自己的懦弱愚蠢,却一次也不敢面对他们的亡灵,只因没有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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