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大哥,我以前是在云妃娘娘宫里的,是个洗脚丫头,是以很少出门。如今仰仗清平公主的恩德,刚调到清平宫里,往后人前侍奉公主殿下,少不得要多跑腿的。”一通话说得滴水不漏,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惊了,唉,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还有撒谎这个天赋呢。
侍卫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卿羽急了,心想再这么纠缠下去又要耽搁半日,便央求道:“大哥,咱们都是为主子效命的,何苦两相为难?清平公主刚入宫里,谁也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这群奴才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若我今日连出宫买个糕点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指不定要受什么罚呢!”
说着,话音里带了丝哭腔,扯起袖子就要抹眼角。
那侍卫见状,连连劝道:“我不过是例行公事,多问你几句,你倒急了,让你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好吧,我信你还不成么,这就放你出宫,快去快回吧!”
卿羽闻言欢喜不已,连连道谢,奔了几步,一想,不对,又折回去,问那侍卫:“云雀桥在哪个方向?”
侍卫笑道:“果真是没出过门的,”抬手一指,“这条道近些,你走到头向西拐,再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
卿羽感激不已:“待我买来桂花糕分你一块!”
侍卫连连摆手:“清平公主殿下要吃的东西,奴才可不敢动!”又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着些,若遇到坏人,则可亮出你的腰牌,外面的人是不敢得罪宫里人的。”
这侍卫心肠真不坏,回来时要问问他的名字,若是有机会,也好提拔提拔。卿羽心里想着,已按照他指的路走到尽头拐到西边的道上了。
她此行是要寻找一个人。
她的奶娘。
奶娘是她在李府乃至整个大梁国最深的牵挂,也是她黑暗的童年时光里唯一的一缕温暖。她打一出生就没了娘亲,李平岳纵然对她再怎么深恶痛绝,想来也还是良知未泯,给她派来一位奶娘。
七岁那年她被赶出府前一天的那个雨夜,是江此君的忌日,她失手弄湿了娘亲的画像,被推出府门外顶着漫天大雨跪下以自省,没有人知道,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因着被李平岳安上的“天生煞星”的称号,她从未过过生辰,也只有奶娘,会在她生辰那天做一碟桂花糕,煮个jī蛋,将她抱在怀里,笑得一脸慈爱:“小羽又长大一岁……”
桂花糕味道香甜,jī蛋形状滚圆,这寄予了奶娘对她最大的心愿:往后的日子啊,但愿要少一些苦楚和磨难,多一些甜蜜和顺利吧。
如今,人间万象沧海桑田,她获得了无数人眼中渴望的荣华富贵,若是奶娘知晓了,也会感到高兴的吧。
她随大师父出府的那天,奶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泪落了她一身,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最后塞了她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捧香香的桂花糕,和几个温热的jī蛋。
奶娘自是不舍得她,但她能离开李府,奶娘也定然是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的。此去经年,她与过往断了一切联络,连同奶娘,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正月初六那日,在昭阳殿里。
是的,父皇萧承望口中的那个“疯婆子”,就是她的奶娘。
第四十六章 暗处
虽然没有任何佐证,但她就是那么确定。
只有奶娘会爱怜地唤她“小羽”,只有奶娘会不顾一切的要给她幸福,也只有奶娘知道她的身世吧……
在她走后的十余年,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一个温顺和气的人,变成了一个他人口中的“疯婆子”?
甫一听到萧承望说到此处,当时她的心就狠狠地颤了一下,但理智告诉她,自己初来乍到,在理清曾经的一切恩怨之前,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她才qiáng忍着不露声色,才会在父皇面前为恨之入骨的李平岳求qíng。
李平岳官至车骑大将军,是江皇后的表兄,亦是萧承望最为倚重的朝臣之一,她刚入梁宫,萧承望对她自是有着愧疚和疼爱,但这份愧疚和疼爱,当然抵不过李平岳在萧承望心中的分量,她就算再糊涂,不会蠢到与他当面冲突的地步。
为李平岳说好话,在父皇心里也留了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印象,如若不然,也便只会引起他的猜忌。她在梁宫无依无靠,连父皇也不能全心依仗,要做的,是在不得罪所有人的前提下,走好此后的每一步。
临来前二师父对她的谆谆嘱咐还言犹在耳,才隔多久,却已是yīn阳两隔了。
卿羽忍住泪意,不禁放慢了脚步,随便抓住一个路人问路,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云雀桥。环顾四周,车水马龙,身边俱是熙去攘往的人群,她抹抹眼睛,平复一下翻涌的心神。
父皇说起过,他是在去年的中秋夜,在云雀桥附近,遇见的奶娘。人海茫茫里要寻一个人,谈何容易?事后,她也曾试着让襄岚打听过,但李府的人的口风紧的很,只要问起从前的事,一概不知。
据说,自去年中秋后,李府遣散了一大批人,新招进府的自然也都是一问三不知的。
没有办法,她只能从云雀桥开始,寻找奶娘的下落。
以云雀桥为中心,她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街巷角落,直至感觉双腿要断了,一步也走不动了,才靠着一面墙,就地蹲坐下来,想歇上一歇。
时下里已是暮霭沉沉,夕阳西坠,流霞飞舞。
她望着西山残阳,从袖口里掏出半只烧饼,刚要往嘴里送,面前站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眼巴巴地瞅着她手里的半只硬邦邦的烧饼。
卿羽忍住饥饿,咽了口唾沫,将烧饼递给了她。
小女孩拿起烧饼就跑,没跑几步被绊倒在地,小小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许是跑的太急,身子摔在地上还向前滑了一步之远,但手里紧紧攥着的烧饼却没有丢掉。
卿羽慌忙站起身想去扶她,却见那小女孩以极快的速度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她叹一口气,又坐回原地,揉着发痛的腿脚。
暮色渐渐低垂下来,巷子里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想来是收了摊,回转家里去,耳畔的熙攘之声也逐渐微弱下来,不多时,夜空上零零散散撒了几颗星子,夜幕降临了。
她扶着墙角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步履沉重地迈开脚。
堪堪走动一步,便忽觉风声划过,几道黑影一闪,眨眼落至跟前。
月朗星稀,四下俱静,这里地处偏僻,连个人影都没有。映着清冷的月光,卿羽看清了面前的一排人。统一黑头巾黑面罩,唯余一双眼睛露着jīng光,人手一把钢刀,一看便知是打家劫舍的扮相。卿羽在心里哀叹一声,直叹自己命格多舛,天生是招杀手的命。
她暗暗后退了一步,挨到墙角里,摸到一根竹棍。还未来得及抓到手中,那帮黑衣人整齐划一地抡了手中钢刀直接扑了过来!
六七把钢刀淬着凛凛寒光,分别向着她的头部、胸部、腹部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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