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羽渴坏了,接过去灌了一大口,感激地道谢,问她:“你叫什么?”
小女孩一双眼睛水汪汪,本来在看她,听见她问话便又低下头去。
卿羽笑了一下,伸出手将她毛躁的头发捋捋,道:“我没有恶意的,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若不是你们,我跟我朋友只怕是要被坏人杀掉了。”
小女孩低着头后退一步,怯怯的样子,火光映得她的脸蛋通红,虽然脏兮兮的,但清丽可人,转身跑到一个角落,又快速地跑过来,递给她一只硬邦邦的馒头。
看她的眼神还停留在馒头上恋恋不舍,卿羽虽然也饿,但还是将馒头推给她:“你吃吧。”她却双手背在身后,又退一步,绷住嘴角坚定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认生吧,卿羽笑笑,还想再同她说话,却见她高兴地跳起来,朝着门外跑去。不一会儿,她搀着一名年老的妇人进得门来。
那妇人同样衣衫褴褛,却是一脸慈爱,直说“慢点,慢点”,仍架不住小女孩欢喜雀跃地拉着她快步往里走。
一直将她拉到篝火堆旁,小女孩指了指卿羽,又仰起脸看看老妇人,仍是不说话。
老妇人蹲下身子将小女孩揽在怀里:“你是说,你做了善事,救了一位姑娘?”
小女孩大力点点头,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常余。
老妇人笑了:“哦,救了两个人呢,丫头真棒!”说着,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打开,竟然是一只huáng澄澄的油团,香味溢出来,小女孩咽了一大口口水,接过来时先往老妇人嘴里送,老妇人硬是不吃,小女孩这才咬了一大口,高兴得发出呜呜的声音,挪到篝火另一边舍不得似的一点一点地啃着。
原来,这个小女孩,是个哑巴。她也原是饿坏了的,却还能忍着饥饿,把馒头塞给自己吃。想到此,卿羽感动不已。
老妇人头发花白,污渍掩盖住了她原本的容貌。她将怀里的那个脏兮兮的布袋拿出来,摊开在地上,是讨了一天的食物,有一把碎了的烂菜叶、两只黑馒头、半只jī翅膀、几个圆圆的小ròu包……
她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个白白的云糕,颤巍巍地递给卿羽。
在望向卿羽的一刹那,她整个人一顿,眼中似乎有道光芒一闪而过,带着几分吃惊和欢喜,但也只是一瞬,似是认错人了的怅然,恢复了平静:“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卿羽抱住双膝坐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她,一时愣在当空,话也说不出口,身体也动弹不得。
老妇人有些发窘似地笑笑:“要饭的讨来的东西,是有些脏,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卿羽将颤抖的双手伸过去,却是没有接那块云糕,而是径直捧住了老妇的脸,眼泪落下来时,她喊出了心底的那声呼唤:“奶娘?……”
老妇愣住,呆呆地看着她,随即回了神,忙不迭地将她来回仔细打量了几番,方不确定似的:“小……羽?……”
眼泪奔腾而出,卿羽一头扑到她怀里,痛哭出声:“奶娘,小羽回来了!”
奶娘抱着她,不住地抹眼泪,一再说着:“回来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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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将思念酿得很长,她与奶娘依偎着说话,一直到天微微亮。
卿羽抱住奶娘,这个曾经给她无数温暖、抚慰她伤痛难过的怀抱,如今变得这么瘦弱苍老,仿佛一阵风、一场雨,都能将她打垮。她紧紧抱着,忍不住一阵心酸:“奶娘,小羽长大了,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奶娘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空落落的,说不清是悲是喜。
“奶娘?”见她走了神,卿羽又唤她一声,爬起来仰脸望着她,此时她的脸已经洗gān净,十余年的时光抹不去一个人的形容,却真真实实地让她变老了,卿羽伸手心疼地抚着她面上的深深浅浅的皱纹,以及数道大小不一的伤痕,“奶娘,您怎么会……”
奶娘握住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轻拍着她的脊背,说起从前事,温润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原来,当年卿羽走后,李平岳也就遣了奶娘出府,但刚出府没走多远,就遭遇到了追杀,幸得一群乞丐出手相救,将她藏在破烂堆里,才躲过一劫。后来,奶娘每次走出去,总感觉有人跟着,她吓坏了,为了活命,只好做了乞丐逃避危险,这一晃,竟已十多年了……
“有人追杀你?”卿羽瞪大了眼睛,转念一想,又怒道,“是李平岳?”
“应该不会是李将军。”奶娘想了想,几乎是确定地说出这句话,“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卿羽却冷笑道:“奶娘,对于我的真实身份,李平岳不可能在皇上去年中秋驾临李府时才知道,她要杀你,自然是要将与我相关的人全部灭口。”
李平岳那个人,做事一向绝qíng,宁可屠杀无辜,也不留一个后患,师父们以及露鼎记的众人不就是这个下场么?她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常余,万般悲凉涌上心头。
丫头翻了个身,怕冷似地直往奶娘怀里钻,奶娘将gān燥的稻糙往她身边挪了挪,轻轻拍着她,丫头在睡梦中感受到依靠,又甜甜地睡着了。
奶娘眸光闪动,又是一声叹息,轻声道:“可原来的李将军,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卿羽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一阵凉风chuī来,卷起地上凌乱的稻糙,奶娘下意识地将卿羽搂在怀里,为她挡住了凉意,温柔地将落在她头上的稻糙拿走,才缓缓道:“我在李府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将军他虽严肃,待人却并非苛刻。但自从江姨娘入了府,他突然xingqíng大变,bào躁易怒,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见卿羽有些愣神,奶娘安慰般地握住她的手,道:“将军对你不好,全府皆知,有时他打了你,事后也会后悔,还……”
“奶娘,”卿羽忽地打断了她的话,兀自站起身,“天亮了,我出去买点东西吃。”
踏过一地灰烬,她出了破庙的门,但见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红色的浮云丝丝缕缕地绕在天际。
李平岳在她心中是一头凶shòu、一只魔鬼,她对他,除了恨,还是恨,恨至如斯境地,竟半分听不得他的好。
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卿羽笼着袖子向着人烟渐多的方向走去。她出宫时带的钱不多,全部用来买了包子还不够破庙里众人的一顿饭,一筹莫展之时,那卖包子的老板指了指她头上的珠花:“这个似乎能值些钱。”
她想也没想,拔下来又多换了两屉。走到路口转弯处不经意一回头,望见那老板正拿着珠花仔细为自家娘子cha好,娘子眉眼含笑,抬手摸了摸,系上围裙又去招揽生意了,他则立在后面看她忙碌的背影笑得一脸宠溺。
宫女的珠花不值多少钱,但也出自宫匠之手,打造的别致又jīng美,那老板看到心生欢喜,换来送娘子,总归是个有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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