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之事,日后再说,”萧承望突地出言打断了江皇后的谆谆说辞,淡淡看了卿羽一眼,“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见江皇后有些不悦,面容缓和下来,便又道:“后天就是元宵了,你还有家宴的事qíng要忙碌,再分心其他,朕担忧你过于劳累。”
江皇后拜谢道:“谢皇上体恤。家宴的事qíng,皇上尽可放心,臣妾定竭尽所能,不负皇上信任。”
萧承望点头嗯了一声,有些疲倦地揉揉额角,福公公走过来,躬身道:“皇上,尚书大人求见。”
卿羽恭送了萧承望,江皇后望着龙辇逶迤而去,方才回首对着卿羽笑道:“你父皇心疼你,半分不舍得你受委屈。但这礼仪的事qíng,你早晚都是要学的,不然,再次闯了祸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这话听起来平常,在旁人看来,只当是慈母在教育调皮的女儿,卿羽却是深垂了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恭声道:“多谢母后教诲。”
江皇后连句客套的“请起”都懒得说,直接越过她,袅袅娜娜地带着两排长长的仪仗走了。
卿羽直起身来,目送着那队伍消失在宫墙拐角,不由苦笑,那疾病缠身深居简出的太子萧远还真是料事如神,他昨天“无意间”说起礼仪之事,今天江皇后就来提这茬儿了,他们母子还真是一唱一和,演得一出好戏。
在深宫里待得久了,养出一副深沉的心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清平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襄岚小心翼翼地进来,看着卿羽苍白的神色,有些不安:“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没为难你吧……”
卿羽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转身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襄岚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奔过去扶住了她:“公主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奴婢给您去请太医……”
卿羽拽住将要跑出去的襄岚,无奈道:“我只是饿得头有些晕,你去给我弄点吃的过来。”
襄岚不敢怠慢,将她扶至榻上躺下,寻了罗钦盖好,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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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重重,漫了整个林子。
她在里面跌跌撞撞地走着,努力寻找着出口。满目尽是枯叶萧萧,无尽头的高大树gān死囚般面无表qíng矗立在周围,让她几yù窒息。
越找不到路,越令人发狂,她急了,循着林间一簇微弱的光芒,发足狂奔。
不多时,冲出树林,眼前一派熙攘繁荣,大道宽广,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面带笑容,踏着匆匆的脚步与她擦肩而过。
她识得出,这是大燕国的月凉城,沿着面前这条道走个四五十步拐个弯,便是一个宽阔的三岔路口,露鼎记就在那里。
归心似箭,她抑不住心底里泛上来的盛大欢喜,轻车熟路地一路奔跑至露鼎记门前。
露鼎记客满盈门,阿吉和秋儿系着围裙红光满面地穿梭在叫嚷着“上菜”的食客中间,她上前去帮忙,但秋儿对她视若无睹,敏捷地擦着她的衣角疾步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一盘红烧ròu放在桌上,笑意盈盈:“客官,您请慢用。”
卿羽喊她:“秋儿,师父呢?师姐呢?”
秋儿奔忙在各个饭桌之间,丝毫不理会。
她只得自己去找。
来到后院,但见庭间的那棵桂花树开满了鹅huáng色的小花,香气扑鼻,大师父和二师父正坐在树下喝酒。大师父依旧白衣胜雪,乌发满怀,弯眉明眸,仍是记忆中风流倜傥的模样,她扑过去,喊:“大师父!”
第四十九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大师父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似的,一边替对面的二师父倒满了酒杯,一边喜滋滋地说:“这是兰兰酿的桂花酒,香醇的很,一般人我可舍不得让他喝……”
大师父口中的“兰兰”,是兰姨。二师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卿羽抓住他的胳膊,晃他,焦急地道:“二师父,我是卿羽呀,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边的大师父仰头喝完杯中酒,招手催道:“快点快点,下酒菜怎么那么慢!”
“来嘞!——”老丁掀开厨房的帘子,左手托着一碟花生豆,右手托着一盘卤牛ròu,放在大师父面前,“看看味道如何?”
“老丁,”卿羽站起来看着他,“老丁,你成亲了吗?我是卿羽,我回来参加你的喜宴了。”她想,老丁素来与她亲近,纵然大家都不理她,老丁却是不会晾着她的。
老丁却是满含期待地望着大师父,大师父翘起兰花指捏嘴里一个花生豆,嘎嘣嘎嘣嚼着,眯起桃花眼,赞许道:“不错,火候正好,又苏又焦。”
听得这句夸赞,老丁嘿嘿一笑,又转身去厨房忙活了,一眼没看身边站着的卿羽。
卿羽一个人留在原地,大家各忙各的,相互说说笑笑,可是,那些欢声笑语里,没有她。她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庭院里,没有人问她冷不冷,没有人问她饿不饿,亦没有问她从哪里来,累不累……
一阵寒风掠过,满树的桂花忽然没有了生机,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再一看,却已是光秃秃的树枝。
她大为惊异,再去看师父,却见席位空空,似乎从未有人在那里坐过。她又去厨房,但见冰锅冷灶,空无一人,她又跑去大堂,空dàngdàng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心神霎时被冲散,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却见路上寂寥空旷,而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却突然黑了,没有星月,黑沉的可怕。
身后的露鼎记“轰”的一声,燃起熊熊大火!
她猝不及防被滔天热làng冲出几步远,狠狠摔在地上,回眼一看,整个露鼎记陷身于火海之中。
她心口一滞,爬起来就往里面冲,但又一股热làng袭来,将她熏得无法呼吸。
“师父!——”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老丁!秋儿!阿吉!……你们出来啊!……”
她的哭喊被冲天的火势所湮灭,火苗狂舞,犹如几千几万条吐着芯子的赤练蛇,顷刻间将露鼎记吞噬、毁灭。
她蜷伏在地上,哭哑了嗓子,直至面前多了一双脚,顺着衣摆向上望去,白露英气慡朗的面庞映入眼帘。
“师姐……”她喃喃喊着,拼力自地上爬起,站起身来抱住,“师姐,对不起,都怪我……”
白露qiáng硬地一把将她推出好远,眼神冰冷而愤恨,带着重重的怨气,沉声道:“毛毛,是你害死了大家。你害死了大家,然后一走了之,你好狠的心。”
卿羽拼命摇着头,泪雨纷飞:“师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白露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听,她倏地拔起了手中的剑,将剑鞘狠狠掷在地上,脸上带着恨意:“毛毛,我要杀了你,替师父们报仇。”
一道闪电犹如一道狰狞的伤疤,撕破沉重的夜幕,白露手起剑落,映着滔滔火焰,溅出一捧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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