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_一只海螺【完结+番外】(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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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卷入,chuī得烛火明灭,如挂在树梢的露珠,摇摇yù坠。她盯着那烛光,朝着门口候着的人影道:“襄岚,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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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到底还是没能恨下这个心。

  对于白翼这个人,卿羽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不,即便是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也难解她心头之恨,他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师父们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让她狠不下心的是李倾城。人人皆知李倾城孤傲冰清,是个冷淡xing子,但卿羽在李府生活七年,期间受到过无数欺凌和羞rǔ,但李倾城于她,还是多少有些顾惜的。

  善良是人的天xing,作恶是人的本能。一些事qíng对于李倾城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对于当年水深火热的卿羽,却是刻骨铭心的恩德。

  因为日子艰难,所以对来自别人每一点每一滴的善意都格外珍惜。卿羽记得清楚,当年她被下人们捉弄,失足落水,她在水里扑腾求救,可岸上的那些人全都看着她láng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众人以取笑她为乐,岂会终止这场好戏?

  救她上来的是李倾城,依旧冷冷淡淡的表qíng,只用一个冰凉的眼神就吓得那些下人们一个个脸色发白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她在府里是李平岳之外第二身份尊贵的人,很小的时候就在常管家的带领下学习李府各项事务打理,将来亦是掌管李府之人。她以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罪名将这些下人们统统抓了起来,先是各打二十棍,罚了两个月的例银,关到柴房里饿了三天。

  那是李府里有史以来最严厉的一次惩罚。从那以后,卿羽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虽然照样受排挤和孤立,但至少不敢有人再动手。她由奶娘带着去找李倾城致谢,得到的只是一句冰冰凉凉的回应:“我不过是在管束下人,至于救你,我并非是有心。”

  话虽这么说,但若非李倾城搭救,卿羽早就被淹死了。

  所以面对这次李倾城为白翼的求qíng,纵然她铁了心肠要白翼的命,却终究抵不过李倾城的那一跪。

  为了一个小小的参军,李倾城甘愿放下所有骄傲和尊严,竟向她屈膝下了跪。那夜她挥手下了逐客令,烛影幢幢,映照着李倾城如剪影般清癯的身影,她的面容依旧平静,却是一片苍白,下一刻,已然跪在她脚边。

  若非那人是心头至爱,她怎能放低姿态至此?

  越是表面冷qíng的人,内心越是炽热,白翼一死,也便带走了李倾城的一颗心,甚至生命,卿羽不忍心。

  最后,她向父皇陈qíng,饶白翼一死。但师父们的枉死让她心痛如尖锥刺骨,于是下令挑断了白翼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高qiáng武功,也算是慰藉师父们的在天之灵。

  没有什么比失去最在乎的东西更令人痛苦,比如书生的笔,医者的手,剑客的刀。白翼失去的,是比刀还重要的修习了二十多年的武功。

  她让他生,又让他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呢?至少她答应了李倾城,饶他一命,剩下的,那便与她无关了。

  现在,卿羽正靠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撑着一副绣图看。

  南宫洵在一旁练功。说是练功,不过是比划着玩,折了一根树枝,对着虚无的空气一通厮杀。

  他武家出身,弓马娴熟,在定国侯的指导下习得一身绝顶功夫,即便是耍着玩,那样疾如闪电快若惊云的身姿也足以让一群小宫女看花了眼,纷纷以手里的活计做掩饰,眼光却时不时的偷偷瞥过来。

  树枝在空中飒飒有声,他足下生风,加快了速度,最后一个腾空,回身将枝条送出,直取十米开外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而他本人飞掠过去,那朵芍药稳稳落在手心。

  “借花献佛,请公主笑纳。”他双手捧着花朵,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立在卿羽面前。

  卿羽看也没看他,淡淡道:“辣手摧花,世子这般不怜香惜玉,会让人寒心的。”

  南宫洵将花朵放在鼻尖嗅了嗅,眼里星光点点,一片不怀好意的笑,闪身绕到她身后,将花cha在他发间,顺势附耳道:“寒了谁的心?你吗?”

  卿羽气恼,当即就拔下芍药花,向他丢去,冷笑道:“世子说得对,本宫妇人之仁,不比世子的心是在马背上练出来的,刀子都捅不进去。”

  南宫洵捂住胸口做心痛模样:“我的心即使再硬,阿羽一句话也能将我伤个透。”

  卿羽不再理她,气哼哼地别过头去,继续研究手上的绣图。

  花开正好,卉木萋萋,女子躺着看画,眉眼恬静,男子在身后看她,笑意温柔,任谁看,都赞这是一对儿绝配的神仙眷侣啊!

  襄岚立在门口,忍不住感叹着,上前去禀与卿羽说:“李将军在昭阳殿前晕倒了。”

  第六十九章 恩怨

  卿羽对着绣图上一只孤雁思索良久,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说:“哦?李将军铁骨铮铮,想当年在疆场上一人一骑杀出一条血路,这才过了几年,竟是这么点苦头都吃不住了么?”

  卿羽说的,便是四年前,梁国与越国jiāo战,李平岳挂帅出征,战场上一马当先,骁勇杀敌,大败越国退兵三十里,再不敢犯边,班师回朝那日,洛安城里万人空巷,夹道欢迎,也就是那次,李平岳加官进爵,晋封为车骑大将军。

  至于梁、越两国为何开战,据说是为了争一座山头,那山头不大,却是好山好水,养活了山下一个镇子的人。那镇子也是有趣,一条长街铺到头,南边是越人,北边是梁人,邻居街坊难免因为jī毛蒜皮的小事吵几句嘴,就怕上纲上线,升级为国家利益,如此争了许多年,一场仗打下去,梁国成功收了那南街,从此相亲相爱,其乐融融。

  襄岚叹了口气,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怜恤:“李将军过了不惑之年,不若往时血气方刚,在昭阳殿外连续跪了十几天,饶是铁打的骨头也吃不消啊,这几日连着又高温,这才……”

  卿羽微微一笑,很是冷淡:“听着好像是我的错一样!要知道,当初他犯的可是死罪,要被父皇发配边关的,后来父皇开恩赦了他的发配之苦,暂且让他负荆请罪,怎么,就连这点惩罚都不行吗?”

  襄岚自知说错了话,惹到了公主,赶忙跪下道:“奴婢失言,请公主恕罪。”

  卿羽却不再说话了,若无其事地对着手里的绣图看得仔细。襄岚不敢擅自起身,只得继续跪着。她知道,公主这次是真生气了。要知道,李平岳可是要加害公主的坏人啊,她表示出对坏人的怜悯,便是对公主的背叛。

  气氛一时陷入僵硬,还是南宫洵打破平静,道:“带我去看看。”

  卿羽瞪他一眼:“少管闲事!”

  他却乐了:“不好意思,我这人就爱凑热闹。”

  说罢站起身来优哉游哉由襄岚带着走了。卿羽气恼,将手里的绣图狠狠一摔,顿了顿,忽又翻身下了躺椅,拾起那绣图气哼哼地朝二人的方向追了去。

  二人的脚力实在是好,待她追上,已到昭阳殿了。殿门大开,远远望见瘫在地上的李平岳,一身粗布衣,地上是散落的荆条,背上是洇透衣料的血迹,还有一张苦瓜脸的常管家在一旁长吁短叹,见到卿羽过来,忙不迭地跪下来磕头:“老奴叩见清平公主,公主殿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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