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惊讶。全身上下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带上了以前从没有的许多戾气,明眼人一看他,若知他是个官,定觉得他是个jian佞之臣。
银冠束发,面容慡朗,多了几分成熟,不再是少年模样。长相依旧俊美温和,眼神却凌厉如电。若硬是要说他跟以前有什么相似,就只有那一身衣袍,还是以前惯穿的紫色。
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他在怎样截然不同的一个环境里过的?才成了这个样子……唐海黎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姜蒙楽走上前了几步,好似不认识她一般,恭恭敬敬弯腰作礼道:“久仰竹安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俗,幸会。”
那一刹那,她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僵硬地卡在了门前。
这时屋内的安礼菲坐不住了,挤到门前,拿开了她抵在门框上的手,往外一看,张着嘴停了半刻,才道:“哎,是你……我就说怎么这样眼熟!”
显然他俩是认识的。姜蒙楽一见她立即道:“参见长公主,承蒙长公主厚爱,才有蒙楽今日。”说着就要下跪。
安礼菲立马过去抬起了他的手,“可别跪!哎呀,不要这么说,我也没帮什么忙。只是没想到当年救的小少年郎,现如今都已是御史大人了。”
又是你救的?很好……唐海黎抿了抿嘴。好在她这张脸做不出表qíng,不管内里如何,至少镇定自若的表qíng是长在脸皮上的。
“今日,不待客。大人明日再来吧。”半晌,她从喉咙里艰涩地吐出一句。
安礼菲一下子就瘪了嘴,好歹是她认识的人,不能这样不给面子吧,满含委屈和期望地看向唐海黎。
但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又被唐海黎那骇人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忙道:“啊,对,本宫今日有事跟竹安先生谈谈——”
姜蒙楽看了她们一眼,颇为惋惜叹了口气,双手作揖道:“如此,打扰了,长公主恕罪罢,微臣先行回府了,来日再拜访竹安先生。”
待他带着那行人走远了,看不见了为止,唐海黎才攥着安礼菲的手将她拖进了屋。
“痛啊!你松开,手劲儿那么大怎么不去挑水啊?!”安礼菲一边嚎一边扯着她的手,可无论如何就是扯不开。
唐海黎面上非常淡然,道:“你救过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清。
安礼菲有些不自在,咽了下口水,慌道:“算是救过的吧,当时在安府看见他的,说是救不活了,我瞧着长得讨人喜欢,就去宫里请的御医,还守着直到他醒来呢。”
唐海黎声音低了一些,“何时?”
“四年前吧,带你到长柯城的半个月后,我去了璃洛城,好像是为了给皇兄祝寿找安氏求些奇珍异宝。”安礼菲想了想,不确定地答道。
唐海黎松了手,“知道了。”
这么说来,姜蒙楽有官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qíng了。长公主亲自去请御医为他医治,又日夜守着他的病chuáng前,这场景光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长公主是什么意思了,也不怪那些人误解了。安氏又财大气粗,有个官位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有了长公主护航,姜蒙楽就肆无忌惮地官场上站稳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当时不该把他jiāo给安氏的,那张布帛上,若是换个家族便不是现如今这副样子了。
他那个样子当真与以前再没有一丝一毫能对得上了。他这是失忆了吗?他是真的不认识她了,还是装的……若是这副模样都能装出来的,他可变了不少。
堂将宅。
姜蒙楽下了马车,回府的路上脚步是越走越急切,未进大厅,便向后面那几人道:“今日辛苦大家了,先回屋休息吧。”
那几位客卿十分客气地作揖应了是,结伴说笑着回了自己的房。
姜蒙楽唤来管家,“后院那些,立了名份的夫人统统休掉——”
管家这一下惊得差点没摔地上,哀道:“休不得啊!老爷!虽然大多是您亲自寻来的,戏子、丫鬟、农女什么打发容易,但有的可是您为了应别人邀约娶的大家闺秀啊!”
姜蒙楽顿时眼睁如铜铃,像个穷凶极恶之人,怒道:“我只说一遍,休掉!全部休掉!一个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一手经不住控制,随手就砸在了一旁的一棵梨树树gān上,砸完后似乎有些后悔,手要握不握的。
管家可是个人jīng儿,看自家老爷气愤到此地步,连连道:“是是,老爷莫要动怒了,老仆现下就去办。”顿了顿,又道:“恕老仆多嘴,老爷您可是找到了更像那梦中人儿的女子了?”
姜蒙楽冷冷道:“乱嚼什么舌根子,只觉得不该将时间làng费在这些女人身上。”
他明知道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也都是别人送来的眼线,但总有那么几个留着。留着的原因也不过是相貌多少有一两分似帝师罢了,或者写字仪态,或者神qíng。但都不够……完全不够,他实在对她们没有任何兴趣,只能偶尔远远望一眼假装是她。若是走近了,满心都是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管家下去了,他才将手再次抚上了那棵梨树,用手掌轻轻覆上。
次日清晨。
安礼菲揉着自己的手腕,坐上了马车,回了皇宫。一路嘀咕着:“死小白脸,就忍心这么使劲儿地攥我的手,以后可得还回来的!”
唐海黎目送她远去,然后回了屋,一时觉得清净多了,毕竟连猫儿也给她抱走了。
想了半晌,最终她还是拿出了纸,抬起了笔:唐某人尚在,如见此信速到安璃国长柯城中来寻,唤煦儿,荔枝,下属汇集。
写了六份,一个个卷了起来,走到窗前,chuī了声口哨。一刻钟后,养在半山上的数只鸽子飞来了。
将小纸卷挨个给鸽子绑完,放它们飞远,唐海黎才坐回椅子中,长长地吐出了口气。
逃不过的命运终究是逃不过的,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自己总得担完这责任。既然姜蒙楽这么上进,都来求她出山相助了,那就帮一把吧,不然可得辜负了“竹安先生”的名号了。
唐海黎心底轻笑一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的堂堂帝师现如今竟要去为人做客卿了。
☆、堂将宅
如同昨日一样,破碎在地的篱笆和面前脱俗的竹屋带着几分世外桃源之感。正午的阳光洒在石水缸的表面,泛着粼粼的光。
姜蒙楽站在竹屋的门前,有些怅然。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似乎只隔了一天。是一天吧?他也不确定了,他的记忆里好像是又过了几个chūn秋那样悲凉。
今日是来请竹安先生到他府里当客卿的。他按了按微痛的太阳xué,好吧,他确实无法骗过自己,今日是来带帝师回去的。
姜蒙楽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那扇竹门,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让人有些沉郁。此时更加觉得忐忑不安了。
“来了?”唐海黎的声音在竹屋内响起,姜蒙楽循声看去,见她从内间走出,依旧是一身云纹宽袖白袍,头戴纶巾,只是多了一把折扇在手,那折扇眼熟到他几乎眼睛看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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