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低沉的嗓音隐隐藏着怒气:“好,你说她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翻遍了整座七煞,唯独不见她人影,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白蔷扫了秦笙一眼,故作惊讶的姿态道:“那便是被我埋了,七煞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七煞,好歹她曾经那么喜欢你,秦盟主你就行行好,让她入土为安吧。”
秦笙复杂幽漆的眸中似有惊涛翻滚。
虢颙长老倒没注意秦笙的脸色,只是眼珠子绕着白蔷转了几转,喜不自胜道:“盟主,七杀楼楼主素来yīn险jian诈,她的话不可全信,只是夜泱现下就算没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盟主但可放心,只待夜泱那里一有消息,老朽便会第一时间禀报盟主。“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
“七杀已倒,恶鬼已除,从今往后,各帮各派终于都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啦!”
“这一仗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现在就要让七煞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不知谁先挑了头,在场的人激动了起来,纷纷举起手中兵器冲着白蔷叫嚷。
白蔷淡眼瞥过,冷哼一声,浑不在意地别过脸,只是眼角余光扫到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不由一滞。
那人胸前摇着一把描金的折扇,扇子下吊着一件碧莹莹的蝴蝶玉坠。
一双多qíng的桃花眼中毫无qíng绪,站在不远的地方漠然观望,似乎眼下他只是一个看客,七煞楼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gān系,他不必关心,也不感兴趣。
白蔷抿起唇,死死地盯着他。
他身边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调笑道:“叶如意,想当初你追她追的可是辛苦的很,没想到吧,人家可是七煞楼的楼主,无qíng又无义,也怪不得那么难追,如今倒好,这世间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现下她落得这么个凄惨境地,你不会不舍得了吧,啊?哈哈哈哈……”
叶如意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神采飞扬道:“你放心,我呢,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伤神。”
他弯着眼,转头看着白蔷,桃花眼弯得灿烂而多qíng,不甚轻浮道:“我呢,碰上了称心的就去追,碰不上呢凑合的也能去追一追……至于那些投怀送抱主动送上门来的,我更是敞开我的胸怀来者不拒……美人之于我,犹如萝卜与青菜,家常便饭罢了。”
他笑道:“少她一个白蔷,又能怎么样?
叶如意的笑容甚是扎眼,白蔷微微阖了眼,鼻息间萦绕着白梅的香气,她想到了朱颜。
那是在沙漠里生长出来的花。
那时,他是怎样艰难地去爬那断崖,又是怎样将朱颜采下来的。
她从来不曾了解过。
而现在,他说着这些不正经的话,她却不觉开心。
想来有点好笑,这样的场景,她设想过好多回,可哪一回都不如这回来得真实心痛。
寒塘水碧,暮云叆叇,她睁开眼,将一摞碎发别在耳后,轻轻巧巧地笑了:“我早就知晓了这盘棋的输赢,也早已了然这棋盘中棋子的命运,这其中自然包括我自己的,可是,说来可笑,虽然预知了这一切,却还是自不量力地想要放手搏一把。”
她神色认真地看着叶如意,面上狠厉不再,骄傲不再,倔qiáng不再,单单剩下的,唯有láng狈落寞:“叶如意,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挺可恨的?只是,我这里有东西想给你看,你要不要过来?”
说罢,她足尖一点,旋身飞上亭台。
她站在飞檐翘脚上,嫣妍姽婳,眸光清冷,七煞尽收眼底,风雪尽收眼底,风雪里的人也尽收眼底。
叶如意一怔,放下折扇仰头看着她,一身藏青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显得毫不起眼。
八大门派的人大眼瞪小眼,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之前得意的叫嚣也都被生生噎了回去。
有人横剑拦着他:“叶如意,小心有诈。”
秦笙也看着白蔷,没有任何动作。
叶如意推开胸前的剑,飞身追了上去。
周围景物匆匆掠过,亭台楼阁,幽幽水榭,以及那些在风雪中生起的流言蜚语,早已被他全然抛在了身后。
缓缓停了步子,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dòng口,dòng边杂糙丛生,yīn凉cháo湿,已然是一处废弃的石窟。
叶如意摸着石头缓慢前进,还未走上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原来是白蔷燃起了个火折。
她面上的油彩尽然消失,整张脸竟是清丽而秀美,左眼角的下方,垂着一颗暗红色的泪痣。
叶如意哑然。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白蔷。
白蔷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乌黑的刀,她执起那把刀看,良久,莞尔道:“叶如意,你说得对,这把刀刀刃驽钝,刀身笨重,刀鞘又难看的很,一点儿都不适合我一个姑娘家。”
叶如意一窒,如鲠在喉。
这是他当初送给她的刀。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这把刀是黑金做的,刀刃驽钝,刀身笨重,刀鞘又难看的很,一点儿都不适合姑娘,想必姑娘即使拿到它,也没什么用处吧?”
“那又如何?我喜欢这把刀,它虽然笨重,却摧金断玉,削铁如泥。”
“看来姑娘的品味与众不同。”
“我的品味寻常女子自然比不得。”
“好品味,我喜欢!”
“哦?我刚刚还记得某人说着这把刀的万般不是。”
“是么?那姑娘一定是听错了,叶某只说那把刀虽然有些缺憾,但这并不妨碍它是把好刀啊!姑娘慧眼独具,一下子就能将它从万千庸刀中辨识出来,叶某佩服!”
“呵,你溜须拍马的功夫堪称一流。”
“能得到姑娘的夸赞,叶某就是死也值了。”
……
平湖岁月,烟雨江湖,这世上很多东西,就是注定有些人很容易就能得到,而有些人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也无法得到。
他闯dàng江湖这么多年,才将将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最大的弱点不是自私,懒惰,好胜,嫉妒,而是偏执的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而现在,他却有些迷惘,白蔷方才在亭台前说的话,他并不明白。
她到底是怎样看他的?
一个路人?一个小丑?还是,一个爱人?
四面石壁,阒然无声,白蔷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我常听人说,那些最先放下的人心里总会更痛快一些,叶如意,我想知道,你当初放下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痛快?”
叶如意没有作声。
白蔷冷艳一笑:“叶如意,你今天原是看我笑话来的,如今笑话看够了,你怎么还不走?”
叶如意被这句话一激,不耐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白蔷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一只向人摇尾乞怜的狗吗?我也有自尊,我也是从小被骄纵着长大的,我也有坏脾气,可是,对着你,我不忍心,始终不忍心,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怕自己犯贱……所以我想,白蔷,我们始终是两路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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