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完全愣住,她没想到叶如意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然而却又无法反驳,这好像是最好的结果,可她心里却突然多了些别样的qíng绪,说不清道不明,甚至还有几分失落。
就像一直跟你较劲的人直接服了输,放弃了同你较劲,过他自己的欢畅日子去了,曾经占据你心里重要一隅的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
雪花漫漫,远处幽幽水榭传来了一声清脆鸟啼,红裙浮làng般随风而起,似清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
一曲终了。
白蔷背着身,站的挺直,发上沾满了落雪,微微侧过脸,眼角勾勒的青黛在汗湿和雪的浸润下早已扭曲了纹路。
酒香里掺杂着一丝硝烟味道,不远处,有人踏雪而来。
白蔷望着方才跳舞的轨迹,眉梢微微上挑,已然掩不住眼尾的倦意,唇角勾起了一味笑,却是在自嘲:“呵,自以为走了很远,不想还是走在这天罗地网的运命里。”
戏台上蒙着一层薄薄细雪,细雪上是一圈又一圈纷杂却又规整的圆。
画满油彩的面见了来人,经年的熟悉里透着淡漠。
“你是来探视我的,还是来嘲笑我的?”
那人盯着她瘦削的身影,叹了一息道:“外头的人迟早是要攻进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白蔷神色懒懒,“哪里有什么打算?各自逃命罢了,他们终究是没打算给我们留条生路,我们总得学会自个儿顾惜着自个儿,”说着,媚眼一瞥,“我早告诉过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白蔷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人,面上带着让人捉摸不清的笑意:“他认为他的长女无能,无法保住这摇摇yù坠的七煞,诺,你看,他还真是猜对了呢。”
风骤然而起,雪扑簌不止,拂过枯木树枝便安顿了下来,恍然望去,像梨花缀满枝头。
那人淡淡道:“这么些年,他其实也过得并不容易。”
白蔷抚上枯木树gān上gān涩的纹路,眼圈微微有些红了:“是啊,这些年来,他是怎么承受这重压的?”拧着的眉头染上了几分哀戚,凄然一笑,“你看他鬓边的发,又是何时变白的?”
“白唯没有死。”
“我知道。”
“你知道?”
白蔷蓦然笑了,这一笑,美艳绝伦,明媚生姿,却是浸了微微苦涩:“她活得好好的,我却不好,我以前总是想不通,可现在……”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狠历而怨毒,“你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博得他最后的爱?!他竟不惜,他竟不惜……”说着,涂满丹蔻的指甲嵌进细嫩的皮肤,掌心涔出一道突兀的血痕。
他竟不惜背负上世人所有险恶的揣测与诅咒,他竟不惜让她背上残害至亲的恶毒名声,他竟不惜砍掉所有退路,bī得她无路可走……
远处高楼飘来笛声,雾霭迷蒙了白蔷的双眼,她的目光变了几变,渐渐松了手,突然像失了力气一样软倒跌坐在松软的雪面上。
一滴泪顺着她涂满油彩的面颊滑了下来,她掩面而泣。
潜藏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如毒蛇口中喷she而出的毒液,早已将她的心穿透得千疮百孔,白椴华,白唯,一个已是死人,一个是她的妹妹,她痛诉无门,也无处发泄。
那人神色淡然道:“白蔷,你口口声声说白椴华偏爱白唯,却不知这背后的曲折,你……”她顿了顿,道,“他临终前曾对我说,倘若有朝一日七煞将倒,你尽可以寻个好去处,更名改姓,永远消匿于江湖,所有的一切,他生前都已经给你布置好了。”
白蔷身体一僵,神色震惊。
那人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青釉瓷瓶:“这是鬼玺,待你服下后会立刻进入昏厥状态,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那时世人皆认为你已死,没人会再去追究什么,等过了时辰,药效便会退去,那时你再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她径直把瓷瓶塞到白蔷手里,大风呼号,仿佛卷走了她身上仅剩不多的暖意,寒意彻骨,她将冰冷的长剑抵在雪面上,缓缓朝前走去。
不远处杀声四起,láng烟滚滚,残日如血殷红。
七杀终于被攻破了。
屠七盟所谓的片甲不留,无非是将七杀烧得gāngān净净,江湖中所谓的最藏污纳垢的存在,终究是不容于世人。再过不久,这里也将被烧得一gān二净。
“伤心的话可以选择哭出来,没人会笑话,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会难受。”
那人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轻笑。
“你们都是骗子。”白蔷站了起来,往常惯是高傲的面孔上油彩夹杂着斑驳的泪痕,乌发恣意飞舞,时而打在她微微发白的唇上,让人头一回觉得,这个曾经qiáng大到令世人谈之色变的女子,竟也可以用弱不禁风这四个字来形容。
“哈哈,哈哈……你们都是骗子……”白蔷再也支撑不住,她斜斜倚着树,将手里攥着的瓶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往那人脚下狠狠一抛。
瓷瓶砸进绵软的雪里,无声无息。
那人轻轻叹了一息。
“白蔷,你好自为之。”
☆、第七十五章
七煞门前是非多,一步七煞入huáng泉。
七煞楼自出现的那一天起,就是江湖中的一个传奇。
而七煞楼湮灭,更是江湖中的一桩大事。
多年以后,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七煞楼倒,楼主白蔷被活捉,楼内第一高手夜泱身死七煞,盟主秦笙运筹帷幄,神勇盖世,自此,秦庄笑傲江湖。
人们争相传说,七煞被屠七盟剿灭的那一日,楼中杀声四起,火光冲天,天空中飘着的雪,竟也染成了血一样的鲜红。
茶肆酒馆里,说书先生唾液四溅地描述着,就像亲眼见到一般。
只是人们说错了一点,白蔷不是被活捉,而是指名道姓要见秦笙,屠七盟没有谁敢动她,毕竟七煞最得意的事有两桩,一桩是qíng报,而另一桩则是制毒。
相传白椴华的幺女白唯浑身上下无处不毒,而白蔷此人,本身就是毒。
她明艳的一笑让天地都黯然失色,谁一看到她的眼睛,便会被迷去七魂六魄,浑浑噩噩不可终日。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
白蔷站到秦笙面前,依旧高傲的不可一世。
秦笙道:“夜泱在哪儿。”
“死了。”白蔷说的简洁。
秦笙微微皱了眉:“你骗我。”
白蔷咧唇笑了,浓丽的眉眼上残留着厚厚的雪白妆粉,脸颊上布满了青黛油彩的痕迹,绸缎般的乌发上生出了许多白色的花,却独独掩不了她常戴的那一朵。
幽幽水榭中,雾气氤氲,白梅盛开,周围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被白梅的冷香覆住,倒是少了些许杀伐之气。
白蔷贴在秦笙耳边,唇畔上笑意更盛:“秦郎,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呢?她有可能是饮恨华毒发而死,也有可能是被你们的人杀死的,总之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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