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翩然飞下,在颜卿眼前消逝于流水,湖水漾着碧波,却承不起一瓣桃花的qíng意。
“阿笙,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笙了吧,再相逢时,便是死敌了吧,”颜卿微微歪了头,“阿笙,江湖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远处湖光浩渺,烟波微茫,颜卿嫣然一笑,眼梢处的那抹桃花红艳丽而招摇。
她决绝道:“青山莽莽,绿水迢迢,前路漫漫,恕不奉陪。”
秦笙从梦中惊醒,浑身被汗湿透,头痛万分。
方才做的梦亦真亦幻,同他以往做的梦全然不同。
夜深寂静,秦笙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尚有未化的雪块在夜间泛着莹莹的光,秦笙披散着发,一路行至息兰苑,冷风湿雨,凉意入骨。
她说,生不逢时,爱不逢人,皆是命数。
他看着一地的枯枝落叶,院中唯一的一棵玉兰树不知何时被檐上砸下的积雪齐齐压断了枝叶,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躯gān。
他不由大笑了起来。
自古亦正亦邪,从来善恶相间。
江湖就像是一个熔炉,那些曾立志要在其中翻云覆雨的人最后都渐渐忘了初心。
秦笙靠在树旁,窗台前,一坛毫不起眼的花盆里开出了一朵雪色的六角莲花,每一片冰清玉洁的瓣尖上都透着一抹微红,恍若新妇唇上的一点朱赤。
她说,诺,我给你画了个梅子,生津止渴用的。
秦笙按着胸口,那里有一处地方突兀痛了起来。
甜里带酸,最是青梅,教人难忘。
☆、第七十四章
白蔷说,若能挺过这个冬天,七煞就能活。
可是,楼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七煞的命数,已尽。
兵临城下,楼外的人反倒不急着攻进来,在驻扎之地吃茶下棋听小曲儿,楼内的人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纷纷驼了行李四散溃逃,留不住的是早已腐臭生蛆的,留下的是无处可去无所归依的。
冰雪覆盖了这具被江湖唾骂了千遍万遍的七煞楼,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冷而坚硬的坟冢,寥无人气而又垂死挣扎。
地上一路迤逦的是七零八落破碎的酒坛,空气中泛着一股子陈年的酒香。
梅影花痕,幽幽水榭,偌大的戏台上,白蔷红衫红裙,黑发如瀑,她跳着一支过去从未跳过的舞步,轻扬水袖,柔桡轻曼,回风舞雪。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些许。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在未来。
孟凡,父亲,阿唯,他们一一从她眼前轻轻缓缓悠悠的走过,悄无声息,却顺带捎走了她生命全部的重量。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然而在很久以前,她便早已没有了心。也曾发誓,孟凡之后,再没有一个孟凡可以欺负她。
然而世事总难违,叶如意不知道从哪处突然冒出来,在她眼前不知疲倦的晃来晃去,她笑眼看着他如跳梁小丑般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演,默许他对她三番两次说闹不清的纠缠,她以为这么些年接二连三的打击已足够使她保持清醒,她以为他只是她了无乐趣时的碰巧遇到的一样玩物。
然而她错了,且错的很离谱。
朱颜只是一个笑话,他却将这笑话保存极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宝贝着,生怕遇上什么闪失。
他坐在枝桠上,笑眼看向她,双眼弯的像灿烂桃花:“我还从没遇见过让我这么喜欢的女子,你说的很对,我是个无赖、流氓。”
他摆弄着朱颜,殷红的花瓣,像极了一朵浸了血色的花,然而却又是无比柔弱的:“只是,无赖流氓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无赖流氓也会在感qíng中jiāo付真心,蔷儿,没有谁天生就是一副硬心肠,”他打眼看着她,那眼神却没有了以往面对她时的炯炯有神的炽热,“我本以为,只要我捂的久一些,再久一些,下一刻兴许就能把你捂热,可我忘了,你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人怎么能指望把她捂热呢?哈,我真蠢……”说着,他将花递过来,“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朱颜,我现在把它完好的jiāo给你,往后,两不相欠吧。”
叶如意的手里擎着一株殷红的似要滴下血来的花,花身光秃秃一片,没有一片叶子,花瓣却蓬蓬勃勃,灿若烟霞。
这是生长在无边荒漠中的花,只依靠少得可怜的雨水生长出来的独立又坚qiáng的花。
白蔷看也不看叶如意,只是眼睛死死盯着朱颜,火红的花瓣下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吊儿郎当而又小心翼翼,漠然散漫却又珍而重之。
她的唇紧紧抿着,不留一丝fèng隙。
半晌,粲然一笑:“叶公子这话说的,你本就不欠我什么,又谈哪门子的相欠呢?”
叶如意咬着牙齿冷笑道:“蔷儿,你当真好狠的心!”
白蔷足尖轻点,一跃而起,正落在他坐着的树桠上,枝叶微微一动,倏尔又安静来下来。
她轻轻抚着朱颜,摘下一片花瓣,敷着雪白齑粉的脸贴在他耳边,微微泛着胭脂红:“我的心嘛,你从来都知道,你以为你是谁?”
叶如意怒极,心跳如擂鼓,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铁拳,青筋根根bào起。
一阵风chuī来,萧萧飒飒,这劲风的冷冽,像极了即将到来的寒冬。
他突然松手,面露哀戚,目光哀求道:“不论如何,求你别说了,至少现在,我求你不要再说话了。”
白蔷愕然,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如意,这样可怜,像是条在街边小巷摇尾乞怜的狗。
叶如意倏然站起,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从树上一跃而下,还未待她回过神,头一低,径直吻下。
这一吻热烈而绵长,他狠狠咬着她的唇,舌头长驱直入,一通胡搅蛮缠,白蔷奋力抵抗,想要用舌头将侵入者推出去,却又遭到更加猛烈的攻击,近乎无法呼吸。
她在这种事上向来没有什么经验,和孟凡仅有的一次也是极尽体贴温柔的,几乎没让她受过疼,只让人感到分外体贴,分外安心,虽然她明明知道那个温润的模样只是装出来讨她欢心的,但依旧不自觉沉溺其中,而现在,而现在,她难过的要死,疼痛的要死,不安的挣扎着扭动着要逃离,却又被叶如意深深钳制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从来没有如此挫败过。
“叶如意!你混蛋!”白蔷的声音史无前例地带了哭腔,叶如意心头一颤,微微抬起头,唇与唇分离,终于放开了她。
“叶如意,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爱的人都因你而死,你恨的人都永远绵长的活下去!”白蔷盛怒,嘴唇发起颤来,施了胭脂粉的面颊浮上了一层恼意,眼神如寒冰,冷冽到极致。
“你想叫我恨你?”叶如意苦涩一笑,“你只是不想接受我的爱,而我现在又哪敢爱你?傻蔷儿,你想叫我恨你么?”
他顿了顿,毫无尊严的低低道:“好,好,此刻以后,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再爱你,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衣食无忧的活着。”
叶如意歪着头,深深凝睇着她,神qíng透出几分天真,甚至还微微弯了弯嘴角:“既然我对你无爱无恨,往后你也无法再左右我的心qíng,那么我宣布,你刚才的诅咒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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