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阳默默地向旁边移开了一小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叶如意展开扇子,微微挑起的桃花眼泻出几许风流意态。
一时没有人答话。
小风轻轻的chuī,叶如意也不觉尴尬,依旧将他手中的那把折扇摇得风流又快活,他肩上的鸟儿也突然乖巧了起来,噤了声开始闭目养神。
画舫随着小船悠悠游走,舫上的童子没得令,将手里的箫chuī得悠扬而动人。
魔音,十足的魔音!
颜卿弃了桨,不堪忍受地捂住双耳。
一旁,秦初阳终于开口道:“叶兄可有心qíng随我们一同赏景?”
“有心qíng!当然有心qíng!”叶如意将扇子一合,扇柄径直托在指腹上,凑上去眉开眼笑道,“说实话,这么些天,我真是一直沉浸在浓重的悲伤里无法自拔呀,唉,自从那个小娘子走后,我满心心心念念的都是她销魂的倩影。唉,相思之qíng,恐难再负,qíng深不寿,为伊憔悴……”眼皮微垂,眼看就要挤出几滴泪水。
小童chuī箫chuī得愈加卖力。
颜卿一身的jī皮疙瘩无可遏制地竖了起来:“叶如意,你不觉得这箫声很不衬景吗?”
叶如意一拍扇子道:“啊呀,弟妹是不喜欢这个曲子呀?好说好说!”回头对着童子招了招手,“你这莫思归chuī得忒悲伤了,换个忆旧游,chuī得要让大家尽兴才好嘛。”
童子停了chuī箫,一脸委屈道:“公子,您要是点个喜庆点儿的曲儿也成,可您点的这些都是悲凉调子,奴就是chuī得再好也chuī不出一朵花儿来呀!”
叶如意面带难色,略一思忖,敲着扇子道:“要不这么着,再来一曲乐中悲?”
颜卿终于把持不住自己,暗暗攥起了一个拳头,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叶如意突然拍头开了窍道:“算啦,我瞧你也chuī不出什么好听的来,先停了吧,”扭过脸笑吟吟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处地方?赏什么景?”
颜卿看天,秦笙看地。
秦初阳淡淡一笑:“随意逛逛罢了。”
“这怎么能随意?”叶如意一下子坐直身,“俗话说赏花赏月赏美人,赏景可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又微斜了眼,扶着扇面缓缓道,“我听说江城有四景,其中有三景都与一位美人有关。”
十句话中有八句不离美人,颜卿撇了撇嘴,放下拳头,似已习惯了叶如意这副德行,只是仍敌不过好奇:“美人?”
叶如意展了扇子挡着脸,只露出一双怎么看都显得分外猥琐的眼睛,嘿嘿一笑道:“只是听说。”
红喙白眉的鸟儿跳在叶如意的手上轻啄着他的手指,不时仰起小脑袋看看他,见叶如意露齿一笑,又羞涩地低下了头,继续轻啄着他的手指。
秦笙扶起额,颜卿别过脸不忍再看。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秦初阳神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道:“是位娘娘,已经故去将近四百多年了,这位娘娘倒是个奇女子,只是姓名已经无法查到了,不过大家都把她唤作如姬。”
“原来都已经成了死了几百年的gān尸了?”叶如意分外遗憾道,“我还当此行能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绝世无双的美人呐,唉,可惜可惜!”
秦笙忍无可忍道:“你这脑子里除了美人都还装了些什么?”
叶如意眯起眼道:“师兄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师弟当然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秦笙冷哼一声。
小船悠悠行过湖面,划出两道水痕,周围景色葱茏,渐渐进入了繁华地界,湖畔边隐隐有歌姬清唱着时下正流行的小曲儿。
“chūn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靡靡的调子,透着慵懒的气息,明明是个喜乐的曲儿,却偏偏唱出了几分悲凉的意味。
叶如意手里的破鸟儿突然又嘎嘎扎扎地叫了起来,翅膀扑棱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叶如意眼睛一亮,合了扇子道:“相思相思,你这回可找到了个好去处啊!把戏唱得这么动人,一定是个妙人,甚好甚好!”说罢猝然站了起来,几步踏上船头,一连串动作惹得小船随之晃了几晃。
颜卿扶好桨,只见叶如意轻轻巧巧地立在身边,后面的画舫刚一追上来,他一跃便蹬了上去。
站定,叶如意安抚着激动不安的破鸟儿,对着船家发号施令道:“我瞧那风月楼建的甚是巧妙,楼里的姑娘想必也是十分的可人儿,今日本公子哪儿都不去,就到那儿去逍遥快活吧!”
船家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无言地摇船。
叶如意又含笑望向童子,童子捧着箫可怜相道:“叶公子……”
“这回给本公子来个凤栖梧。”叶如意风度翩翩地摇起扇子,望着风月楼,露出了一副踌躇满志的表qíng。
童子小脸一皱,不qíng不愿地将箫放在唇边,乖顺地chuī了起来。
清箫竹管,百顷良田,丽日好景谁夸?更有美人佳酿,十里繁华。
听箫听到兴头上,叶如意以手扣着船舷拍打起来,相和了几句。
依旧是鬼哭láng嚎不堪听。
颜卿正想再次捂住耳朵,恍然间忽然看到一个美人束着宫装踏波而来。
湖面上波光涟漪,暮光落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件霓虹羽衣,华丽而盛大,如一株气盛雍容的牡丹。
似感知到了颜卿的视线,美人转脸望过来,煞白的脸上缓缓漾开一个笑。
霎时,周围的桃花开得愈加妖冶了起来。
秦初阳长吁了一口气,秦笙冷着脸看风景,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异样的场景。
颜卿揉了揉眼睛,又睁开。
湖面平平一览无余,只有远天一浮紫霞轻烟,将粼粼的波光映衬的煞是好看。
哪有什么美人?
颜卿只当是方才自己眼花了,并无在意,又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人笑盈盈道:“公子,咱们是去念吾桥,还是攀墙柳,是去落枫林,还是游梦园?”
☆、第二十一章
出了游梦园,天空已经蒙了层漆色。
小腿肚有种异样的感觉,颜卿稍微锤了几下,那种酸酸胀胀的难受感才缓去几分,这点小动作当然没能逃过秦初阳的眼睛:“姝妹可是走累了?”
“没,想来是方才在桂芳汀看那些手艺人捏泥人捏得娴熟jīng彩,坐得时间太长,腿脚有些麻了。”
“姝妹要是累了就跟大哥说,大哥背你。”
“不用不用。”颜卿赶忙摆摆手。
饶是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像秦初阳这样温柔体恤人的她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温柔如同冬日投向冰面的阳光,太暖,把颜卿整个人都要暖化了。
只是又触到秦笙的那张冰块脸,她这才马上回过神来,刚刚差点还真当自己有个秦初阳这样的哥哥。
夜色渐深,道旁的chūn花落了暗色,不复清早的明媚,看上去就像夜色中汹涌晦暗的波涛,游梦园的繁华随着脚步的一起一落渐渐被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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