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不就是二王之中的一王?”
“还有一个王,便是苏烩,”秦笙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他将如姬送给了苏珩。”
“哦,美人计,这一招古往今来都被用烂了,却依然屡试不慡,唉,你们这些男人的劣根xing啊劣根xing!”颜卿叹了一息。
“那时陈国皇后过世不久,苏珩便纳如姬为妃,并对她百般宠爱。据说如姬容貌极美,旁人都赞她姿盛天下,媚比娇娘。”
“皇后新丧,君王就如此急不可耐地纳起妃子来了?我原先听说苏珩早先治国有方,是一位英明而有德行的君主,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贪恋美色的臭男人。”
颜卿感叹地咂了咂嘴:“顺便问一句,娇娘是谁?”
“据说是陈国的第一花魁,以笑闻名,一声媚笑,空城绝巷。”
“厉害,忒厉害!”颜卿竖起了大拇指。
秦笙瞥了一眼颜卿:“你方才说的也不错,苏珩原先确实算得上是一位明君,只是在如姬进宫后,他的行事作为便开始变得与以往不同。史书上说他接如姬入宫后日日笙歌荒yín无度,导致陈国百姓民怨沸腾,之后不过两年,他的侄子苏烩势力愈来愈大,同宫中人里应外合,举兵造反夺得了王位。”
“这个我知道,” 颜卿歪头道,“那个在宫中接应的人正是如姬。陈王至死也不会想到他的爱妃竟是自己亲侄子的细作吧?我记得史书上苏烩那yīn险小人在事成之后封如姬为皇太后,两人láng狈为jian,好不chūn风得意!”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笙淡淡道,“苏烩即位后,如姬就再没有露过面。”
“啊,那她是到哪里去了?”
“有人说她回她的家乡去了。”
颜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可是明明能坐拥无尽荣华,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呢?”
“你觉得呢?”秦笙突然倾身过来,正对着颜卿,眸色深沉,墨发流散,丝丝滑落在颜卿的衣襟上。”
颜卿咽了口唾沫,靠后坐了坐,小心翼翼地猜测:“莫不成她爱上了苏珩?”
正觉得自己的猜测分外狗血,偏见秦笙没有半分纠正的意思,便在心里默默叹了一息,现实中若是缺了狗血,生活中将会缺少多少jīng彩的可能。
秦笙恢复成原来的坐姿,腿支起,手搭在膝盖上,望向湖畔的白沙,月光打在上面,像是一弯银色的河流:“据传如姬回到家乡后只做了一件事,日日年年坐在湖畔上,日日年年望着湖水发愣。”
颜卿眨了眨眼睛:“你别告诉我她的家乡就是江城,她望着的湖就是这西陵湖。”
秦笙一字一缓道:“第四年后,一个子夜,她穿着大红嫁衣,在这湖中放了一盏莲灯后,跳湖自尽了。”
颜卿脸上不由一白:“这样看来,她只杀了一个王。”
“如姬死后,没几天,苏烩就自杀了。”
深色的衣袖上纹着紫色的腾飞祥云,苍劲的手抚上地面,想要抓起一把白沙,捞起时却顷刻流散,落回尘埃。
“你知道吗,其实陈王苏珩还不是陈王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她是细作,但他心里到底如何何想,世人却无法得知。”
世人无法得知,如姬呢?
颜卿在心里默默想着。
平缓而沉稳的叙述,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意,静静地穿过不知多少年的轻歌曼舞chūn花秋月,化落在一片子夜吴歌中,那鲜衣如血的女子单薄的肩上。
那场遇见一开始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一个错的开始,又怎能孕育出一个对的结局?
然而,江城民风纯良,到底还是见不得如姬不得所愿,于是便想出以掌灯节的方式去祭奠这场始终无法得解爱qíng。
每年的这天子夜,一个人会是如姬,一个人会是苏珩。
故事的最后,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听完了掌灯节的来龙去脉,颜卿止不住轻轻叹息。
太过美貌的女子总会招致祸端,上天给予了她们美貌,却也同时剥夺了她们依着本心的意愿自在生活的权利,花容月貌下倾嗅的往往是yù望的猛虎,男人为了yù望前仆后继,于是她们终其一生,难寻清静。
正思考间,秦笙递来纸笔:“卿儿,写下你的心愿可好?”
……
记忆中那人从不曾如这般乖顺听话,静若处子,神色庄重。
秦笙偏了偏头,见颜卿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奇怪而又熟悉,他却不敢再去深究。
将这些纸条攒成一团儿放入莲灯的时候,颜卿终是敌不过好奇,探头问道:“你都写了什么心愿?”
秦笙淡笑着摇头:“不可说。”
“我才不好奇呢,只是我不看你的,你也不许偷看我的。”身后的人嗤之以鼻。
秦笙别开脸,嘴角微微勾起。
看着莲灯悠悠dàngdàng地向湖中心游去,秦笙一下子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眺望着浩渺的湖,眸光一动。
颜卿也随之也站了起来,看着秦笙的背影发怔。
风猎猎,衣袂翻飞,西陵湖畔,皓月烟波。
她目送着莲灯在徐徐夜风的chuī送下推向湖心深处,一盏又一盏,不紧不慢。
要回去的时候,颜卿拒绝了与秦笙同行,表示要独自一人在这西陵湖畔走一走。
湖畔上的人渐渐散去,只有湖上莲灯随波轻盈,绽放着幽幽光华。
那些平日里不曾吐露的秘密,那些一直深藏在内心的心愿,此刻,就随着那些飘飘摇摇的莲灯筑起一场盛大的晚梦。
无人愿意戳破,也无人愿意惊动。
颜卿踱了一步又一步,青色的裙随之一晃又一晃。
如此心焦,满脑子想的,无非也是“细作”二字。
古往今来,但凡是和细作沾边儿的人和事儿,想来结局都不会太好,如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义父的心意她不是不懂,留在秦庄,既可以有意无意制造些机会向秦庄透露消息促使七煞倒台,也可以避人耳目传递消息,至少在那里要比在白蔷的眼皮子底下隔空打牛要方便的多。
但只要一想到这中间须得一直留在那人身边,颜卿心里便总不大是滋味。
她只顾低头想着,倒也没注意脚下已经步入了一道幽径。
周围糙木生香,虫鸣窸窣。
地上是一片cháo湿泥泞,颜卿只顾低头思考,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正要栽倒,余光瞥到旁处立着的一块儿人高的巨石,身子一倾顺着那个方向栽去,直直歪倒在石头上。
背后的触感光凉湿滑,颜卿瞅了瞅身上,衣裳是好的,绿裙也是好的,没有划坏,万幸万幸。
斜了身,侧手扶着石头正要支起身来,悄无声息间,一道寒光泠然闪过,颜卿低头,脖颈间感到一抹凉意。
“别动!”背后那人暗声道,嗓音略有嘶哑,似乎已经隐忍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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