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泱儿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嘟嘟哝哝道出这一句,睡眼迷蒙间宛如身处梦境,这梦做得太美,她懒得抽身,也不想抽身。
美妇人容色稍缓,柔若芟荑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目光含着温柔慈爱:“泱儿乖,为娘今夜就留在这里陪泱儿睡,这样泱儿就不会害怕了。”
美妇人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柔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仿佛对待的是小婴儿一样,无比爱怜,无比珍惜。
耳边传来女子轻声哼着的歌,调音温柔而细腻,蕴着满满的深qíng和宠溺。颜卿迷迷糊糊的听着,认出这是洛城大街小巷间大人们哄孩子睡觉时惯唱的曲儿。
窗前有铃铛玎玲作响,乐声如佩。
依稀记得,这首曲子她曾经渴盼了许久。偷偷贴在门外听,伸着脖子听,扒拉着窗户听,甚至还有一回还为此捅破了窗户纸,被狠狠骂了一顿。
那时她孤零零站着,一脸麻木、无动于衷,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
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呢。
鼻翼间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熟悉的。
好闻的。
带着桃花般清甜的。
令人安心的……
☆、第三十九章
清明,苹始生,鸣鸠扶其羽,戴胜降於桑。
未至谷雨,人间芳菲四月天,花开的日子,却不知为何空中浮起了淡淡的白雾,索xing只是薄薄的一层,颜卿还能一眼望穿至院门。
院子并不大,就是一般小户人家居住的平常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闲qíng逸致的主人在院中种满了花糙和果蔬,待成熟时采摘,比在旁处买的都要新鲜。
“娘。”颜卿站在门前,一股苦苦的味道弥漫开来。
美妇人转了身,见颜卿正扒着厨房的柴门往里探,便将汤勺放下,走到她身前,弯下腰道:“你这孩子,怎么一转眼又出来了,娘不是告诉你病没好时就在房里好好待着吗?”
颜卿嘟哝道:“我已经好了。”
“这些天泱儿几乎天天都在发高烧,都快吓死娘了,娘可不愿你这病再拖沓下去,快,回去好好躺着。”美妇人温柔的眉目浮上了一丝威严。
颜卿极不qíng愿地慢吞吞往回走。
美妇人站了起来,望着颜卿小小的背影,一脸宠溺。
空dàngdàng的房屋里,颜卿白衣白袜躺在chuáng上,翘着腿,手高高抛起剥好的核桃仁,张嘴接着吃。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颜卿直起身盘腿一坐,心中有些奇怪,明明是这么个高难度动作,她做起来却行云流水般顺畅,撩起的核桃仁直嗒嗒落入嘴里,分毫不差。
想起以前随着爹娘逛街的时候,她曾看过一个卖油的老翁,一双手枯瘦枯瘦的,像一截gāngān的枯木枝。可就是这么一双手,能高高的支起油壶,细细长长的壶嘴一倒,油便直直落入地上铜钱口大小的葫芦眼儿里,也是分毫不差。等上那么一会儿,再举起葫芦看时,那葫芦口倒还是gāngān净净的,油却已经是倒满了。
只是,人家那是本领高超熟能生巧,她一个短手短脚的小娃娃,又如何能做到起抛承接运用自如?
颜卿正疑惑,窗外倏然响起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叶夫人,我看你都忙了一大早了,怎么现在还在忙呐?”
“我家泱儿这几天一直发烧,病还没好,我想着再给她煎两服药,让她好得快些。”
“唉,丫头这病这么多天了还没见好,真是苦了这娃娃了,不过这些天我看你也没有怎么合眼,每天陀螺似的连轴转,气色也比以往差了很多,等萧君回来了,你可要让他好好补偿你。”
“王嫂这说的又是什么话,都是自家的孩子,当然是放在手心里当宝贝养着的……”
这以后的话,颜卿便没有再听,手一抛,又张口接起核桃仁吃。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前响动,她赶紧翻个身躺好。
美妇人进来,见颜卿安安生生地躺在chuáng上,捻过被角柔柔一笑:“泱儿,来,把这碗药喝了吧。”
颜卿掀开被子支起身,眼一瞟,白瓷的碗里浮着黑色的汤汁,浓浓稠稠的,看起来很苦的样子,撇了撇嘴,jīng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娘,我不想喝。”
“乖孩子,来,听话。”美妇人柔柔笑了。
颜卿接过碗,捏住了鼻子,扬着喉咙一下子将汤汁咕咚咕咚猛灌了下去,眼眶被生生bī出了几颗泪珠。
美妇人责怪中带着心疼:“傻孩子,哪个让你喝的这么快,也不怕呛口。”
“咳咳,咳……”颜卿手抠着嗓子。
娘,咱能不能不要这么乌鸦嘴?
待她顺过来气,美妇人拍背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
“娘,爹他为什么还要回去,待在这儿不好吗?”颜卿歪头好奇道。
美妇人温柔抚摸着颜卿的脸,又将她揽入怀中,头靠在她肩上轻声细语道:“傻孩子,这是你爹的责任呢。”
颜卿将脑袋偎在美妇人的胸前,感到肩头有些湿润,她知道,那是抱着自己的美妇人的眼泪。
朝堂上处处都充斥着尔虞我诈、权谋诡计,一步错,便是前láng后虎,如履薄冰,吃人不吐骨头,美妇人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夫君以身犯险。
只是他叶家世代忠良,三代为相,辅佐过五代帝王,青天白日可昭其忠君之心,百姓拥戴可表其灼灼功绩,然,功高盖主,向来是名相良臣埋骨冢。
都道是风虎云龙的八面威风,又有谁知这弓藏鸟尽的无尽凄凉。
无路可走,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步步向前,哪怕再踏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流落风尘的女子尚可和恩客低眉浅诉,奴身在风尘,长在风尘,不得已呀。
江湖上恩恩怨怨爱恨qíng仇,讲了错话、做了错事,也尚可以道一句身在江湖,qíng非得已。
然而,身处庙堂之上,高官厚禄,累世簪缨,端的是朝福夕祸一言生死,又有谁去管你的有苦衷,不得已?
思及此,美妇人不自禁抹了把眼泪,温声道:“等你好了,娘就带着你去见你爹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就团圆了。”
听罢,颜卿越发觉得奇怪,她探出头问:“娘,那妹妹呢,难道我们不带妹妹一起走吗?”
“妹妹?”美妇人眉头轻轻一攒,像是听了一句十分奇怪的话:“泱儿,你莫不是烧糊涂了罢,娘怎么不知你何时还有过一个妹妹?”
听了这句话,颜卿一愣。
她不甘心地费力解释:“娘,我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她同我一般大,名唤叶姝,和我相貌一样,她……”
美妇人看着面前的白娃娃比手画脚的,了然一笑,握着她的手指打趣儿道:“娘知道了,泱儿是想要一个妹妹了,是不是?”
一道天雷滚滚劈过头顶。
窗外,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幽幽传来。
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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