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不晓得山外事,饶是山外咋咋呼呼闹得地覆天翻,山里人依旧怡然自得的过着自给自足的田耕生活。
而往往又有这么一些人,即使常年躲在深山老林中,面临着信息隔断、jiāo通不便的困境,却仍然能通晓天下事,乃至于连皇帝今晚进的是哪个妃子的别院,哪个妃子又不识好歹地为此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们也能跟你滔滔不绝地讲整整一个晚上。
这样的人便是被世人所称作的活神仙了,而北滦真人、不理道长正是这活神仙中比较出名的两位。
他们二人老来相伴,因棋结缘,而且这缘还结得还很是深厚,偏偏又都是梅妻鹤子的楷模。没有老婆的日子果真潇洒又豪放,这两个人掂着几坛酒对饮数日醉得一塌糊涂后才被寻来的弟子们纷纷搀扶回去,两股颤颤都不忘彼此回眸再相望一眼,自此,江湖上关于他们二人断袖之癖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
只是不理道长平生喜欢云游,北滦真人对弈对饮无人,便时常陷入寂寞,偶尔于群山之巅负手而立,端的是须发飘飘、仙风道骨,被路过的人偶然瞻仰其神容,便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地开始一窝蜂地疯传开来。
从此寒缈山是座仙山,仙山中有个活神仙,这成了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共识。
况且这两个人还真是奇了,明明已经老得连年龄都猜不出,却还是身根骨健jīng神矍铄,至今也没有蹬腿而去的迹象。
所以说仙山就是仙山,仙山中就连蚂蚁的寿命也都比都旁处翻了一番,而秦笙挑到了乌拉,想必也是看中了它的名声。
颜卿暗暗想着,若有朝一日她要金盆洗手,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鬼戏娘子这个还算正经点儿也拿得出手的职业品牌发扬光大,争取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的速度绵延万里香漫四海。秦笙既是自她gān这个营生以来接受的最大的主顾,她要尽量和他搞好关系。
脚踩着地上的深入脚踝的雪花,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一步又一步,走得艰难而迟缓。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前方传出一阵欢呼声。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映雪泉。
映雪泉,远远望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池子,池壁呈白玉色,池底埋得尽是白花花积年的冰雪,最为奇特的是,那水面上却咕咚咚不时冒着泡泡,显得热气腾腾的样子。
阿琅猴急地脱下鞋袜,又探出脚趾,一脚踏入泉中,一脸幸福地嗷嗷叫道:“哦哦,公子,好舒慡!”
福伯支起拐杖狠狠敲了一下阿琅的腿:“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也不怕这水冻烂你的蹄子。”
阿琅一下子吃痛,抱着腿呲牙咧嘴连连喊道:“哎哟,福伯,别打了,疼,疼!这泉明明暖得和炭炉一样,阿琅的腿怕是还没被冻伤,就已经先被你这一杖给打成残废啦!”
秦笙缓缓走到池子边,蹲下身,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条洁净的帕子,放在水池里搅了几搅,又拿出来径直擦了擦脸上的污垢。
福伯一愣,到嘴的话只憋出了两个字:“公子……”
秦笙不慌不忙道:“福伯,这映雪泉中的水比较奇特,天xing温和,无妨的。”
颜卿好奇地伸出手轻轻在冒泡的水面上点了一点,指尖上触得的果然是一片融融暖意。
秦笙望着前方被铺天盖地的大雪覆盖的林海雪原,轻轻弹掉了衣上的散落的细雪,扬声对着众人道:“再往上爬还需费些力气,大家都在这里歇一歇吧。”
得了令,众人纷纷就着池子坐下来休息,捶腿的锤腿,揉肩的揉肩,爬了这么长时间已然累极。只有七八个身着劲装的护卫依旧紧挨着一队马匹和货担来回巡视,腰佩长剑,面无表qíng。
不过瞧这荒山野岭的,能出现两只兔子都烧香拜佛了。
颜卿闲了下来,也坐在池子边,细长的手指沿着池壁打着转儿,旁边有六七个家仆挨着围成了一个圈,脸凑在一处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颜卿竖起耳朵,原来他们在讲着关于这山上的种种传言,其中不时还有提到“雪妖”这两个字眼,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慢慢弯腰,身上穿得有些厚重,连褪去鞋袜的动作也显得无比艰难,好不容易将腿放进映雪泉中,倏然感受到了一股暖意,腾腾的热气顺着脚心缠绕而上,雪水咕咕冒着泡泡,像一团滚烫的沸水,但也不是很热,温度刚刚好,顺着双腿一直暖到心里去。
“喂,你们知道吗,”说话的人满脸络腮胡子,体魄很是健壮,粗壮的铁臂一拐支在腿上,“老子听说那雪妖是个美丽又妖娆的女子,见过她的人都鬼迷了心窍,除了嚷嚷着要娶她,剩下的那些都他娘的跳了湖……嘿嘿,老子这回还真被挑起了兴子,倒还真想见识见识。”说着摸了摸下巴,贼贼笑了几声。
当即有人调侃道:“哎哟,得了罢,就你这副粗糙模样儿,别没招来雪妖,倒把雪崩给引来啦!”
立马又有人cha话进来:“唉?我怎么听说那雪妖凶巴巴的,浑身都是力气,稍稍一发怒就会引致雪崩,盛气凌人的很,连天上的仙君都管不住,又怎么会是个女子?”
又有一个人抻着脖子道:“要我说啊,那雪妖说不准就是个鬼灵jīng怪的孩童。你们还记得上回那王婶儿她侄儿的妹夫的邻居家的二舅老爷吗?那老头也曾是个闯dàng江湖的,据他说,他曾亲眼看见乌拉山上的雪妖拿着雪球抛来抛去,那些雪球都跟成了jīng长了眼似的,不管你躲得多隐蔽都能被它砸中,还都是绕着弯的砸……”
颜卿在沿途也确实听到了不少关于雪妖的故事,且愈靠近乌拉那故事就传得越bī真,什么一见到雪妖就意味着要雪崩啦,什么雪妖是邪恶的象征啦,什么大家都要团结一致打倒雪妖啦,不一而足……
甚至年轻的妇人教育自己不听话的孩子,也会吓唬他们道:“你这孩子这样淘气,当心乌拉山上的雪妖下来把你抓走吃掉喽!”
抑或是在深夜将睡时把孩子揽在怀里,编着故事道:“乌拉山上的雪妖,眼睛血红血红的,比急了眼的兔子还鲜红,嘴里还长有长长的yīn惨惨的獠牙,比幽冥的恶鬼还叫人害怕……”
饶是这样,那些关于雪神容颜的美好传说还是使得一部分养在深闺的男子偷偷地对她生起了深深的向往。
颜卿心不在焉,自然也不怎么关注,只是现在山上空空茫茫的无聊的紧,他们讲得有趣,颜卿也听得饶有趣味。
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眼前突然罩下来一团黑影,仔细一看是一方崭新的帕子:“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姝儿不擦擦吗?”
颜卿盯着那人冰蓝的单衣,又不自觉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这么冷的天,阿笙你怎的不披上你那件大氅?”
“小时候经常在冰窟里练功,习惯了天寒地冻的环境,越是往雪里深处走,反而不会觉得冷。”秦笙不以为意道。
颜卿脑海里不禁浮出了一个白色丸子的形状,又悄然对比了一下眼前单衣单袍的人,不禁扶着膝盖暗暗叹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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