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桃花。
他苦涩一笑,手一伸正要去取身旁的酒坛。
见他还要喝酒,颜卿急忙一把抓过酒坛捂在身后,嗔怪道:“桃花谷主竟然不爱桃花?这可是一桩奇闻了,不过你可得给我留点,要不然我回去可无法jiāo代。”
他颓然放下酒杯,呵呵一笑,对着周围的一片虚空呛出了满腔酒气。
“唔,你说,义父他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白蔷将小唯推下悬崖而不去阻挠?”颜卿秀致的眉拧在了一处。
老实说,对于这件事,其他人相信,她却是把自己的脖子拧下来也不信,虽然义父素日便厚此薄彼,但手心手背都是ròu,她不相信义父真会如此绝qíng。
百里稽神色漠然:“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一出还是白椴华本人授意的呢,”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é,有些不快道,“阿姐,别说这些了,头疼。”
颜卿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你呀,对谁的事也不上心,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又兀自小声道,“我都看得出来,人家姑娘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知趣儿呢?”
百里稽突然狠声道:“她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说罢一下子仰躺在屋檐上,手塞着耳朵,闭目塞听,径直隔开外界的一切。
“你呀……”颜卿拿他毫无办法。
天黑如墨,一只黑鸦扑闪着黑羽落在屋檐上,歪头瞅了瞅檐上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又不感兴趣地扭过脖子,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窸窣的声音,一个打更人从桥的另一端缓缓走来,又缓缓离开。
三更至,夜凉风重,chūn寒料峭。
待那打更人走后,百里稽突然发声道:“我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代替殷月去秦庄,阿姐明明只须做好鬼戏就可以,我不明白,明明白缎华知道你喜……”
未等百里稽说完,颜卿淡淡地打断他道:“去秦庄盗藏宝图是我最后一个任务,我答应过老爷子帮他去拿藏宝图,他也允了我日后的自由。”
百里稽愕然:“阿姐的意思是……”
颜卿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是想过段寻常日子。”
百里稽一怔,显然没料到身旁的人竟做着这种打算。
在外人面前,七煞中人是浴血而来的罗刹,是令人恐惧的杀手,每日的生活都在杀人与被杀之间摇摆不定,字典里也从来不会出现清闲二字,旁人因七煞的存在而胆战心惊,而七煞亦是江湖的众矢之的。
自他认识颜卿以来,她就是七煞楼最好的一把刀,杀人于弹指之间,几次从险境中脱逃,拾了一条命出来继续为七煞效力。
这样的杀手,他见得很多。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承恩于七煞,很多都是小时候没人要的孤儿,自小就在七煞楼中长大,耳濡目染那些血腥冷qíng的日子,已经回不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了。
遇到颜卿是一场意外,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污秽肮脏之地,竟能开出这样一朵别致的花。
转而又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看上的人,合该是这样的模样。
如果再剥去她一身血染的外衣,换上街头巷陌寻常女子惯穿的荆钗布裙,远离那些恩怨qíng仇刀光剑影,过着平淡如水无拘束的日子……
想到这里,方才心头隐隐浮上的几分难言的委屈统统被抛至脑后,百里稽竟然有些激动,内心也突然有了些许开怀:“是啊,从此阿姐尽然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塞北看雕,江南听曲,再无束缚……”
喉中绵绵的酒意渐渐漫上脸颊,留下了几许酡红,染上了满眸的醉意,隐约中,他想起了那条在家乡流淌的柔软的漱月河,小时候没人理会自己,他便经常偷跑到漱月河边玩,一待就是一整天。
年少的心事,只有漱月河知道。
倘若你有了你的自由,你愿意做我的漱月河吗?
空气中不知怎的突然浮上一丝躁意,百里稽扯了扯领口,张了张口,嗓子有些发gān,犹豫半天,终于下了一个决心,声音却控制不住似的有些发颤:“阿姐,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我其实一直都没把你当作我的姐姐……”话未说完,他只觉得空气中的氧气被一下子消耗殆尽,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有些艰难而生涩地开口道:“阿姐,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的心却一点一点沉沦。
向来,颜卿的心思,他未曾看清过。
她对他而言是一片广袤的海,这水里的苦滋味、涩滋味,他没有尝过,她也从未展示过。
素日里,她所展现出来的尽是美丽的làng花,和阳光照耀下làng尖上翻卷的金色泡沫。
他静静坐着,屋顶上的风带着一股子冷意,慢慢将他的酒意与心绪剥离得清醒,他等了很久,却一直没能等到回应。
他垂下头,眉目黯然:“我知道你有你喜欢的人,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从来都算不上什么,但我还是想说出来,我只是……不想错过。”说罢,提起手边的酒尽数灌入喉头。
这些话,他说给她听,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
“喂,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屋顶上,百里稽喃喃小声重复着。
身旁的人始终都没有回应,百里稽也终于心如死灰。
这在他的预料之内,不,其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些,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颜卿一直拒绝得很gān脆,不带半分挽回的余地。
百里稽支起身子,双腿jiāo叠在一起,玄色的披风遮住了他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深深夜色下,他勾起唇角,故作轻松道:“算啦,阿姐不要我,自然会有别的姑娘要,只是阿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想来还是阿姐的运气更差些,哈哈……”
暗淡的空气中,这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再也装不下去。
百里稽又猛灌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向颜卿瞟去,却瞥见那人虾子一般蜷着,也不顾脏和冷,凉yīnyīn的瓦楞上,她的气息悠长而绵软,已然是睡熟的模样。
他微微一怔,继而有些无语地想,这个女人的睡眠功力未免太好,神色却愈益温柔,俯下身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下屋顶。
一声轻叹。
一夜好梦清甜。
☆、第七章
竖日清早,当听说消失了一整天却被发现喝酒喝到烂醉如泥的颜卿被架到秦庄主面前生生挨了几顿杖则时,秦笙的面上顿时如画了油彩般好看。
办完公事,他径直走向了后院的柴房,匆匆的脚步掠过一道幽径,眼前的墙角由于久未打扫而遍积灰尘,残破的蛛网在cháo湿晦暗处随风轻轻飘dàng。
秦笙看着柴房内简陋破败的枕席和周围杂乱放置的gān糙,又望了望兀自睡在一旁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的颜卿,嘴角着实抽了几抽,招来下人将她抬回卧房,又令梳禾为她敷上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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