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_河洛素以【完结】(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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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着生死簿,神qíng突然就漫过了一丝悲伤。

  这世间,有人告诉他要爱,有人却教会他如何痛。

  长生帝君的声音才落下,他的心就突然不可遏制地抽搐起来。

  几百年来,他麻木地看着鬼众一一走过,然后对他们的罪孽加以权衡施以惩罚,看着它们一脸痛苦的神qíng,他的内心却很是平静,而现在,他平静的面上头一回出现了惊惶的表qíng,却没有人能告诉他原因。

  就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最后将那两截断笛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用处。

  幽冥之主站了起来,随着壁画的延展缓缓走出殿外,鬼火幽幽蓝蓝,偶有火舌倏然舔出,也被他浑身散发的yīn暗气势恫吓而退。

  殿外,星辰璀璨,暗夜流光。

  他静静站着,遥遥记起,似乎也有这么一个月晦星朗的深夜,头顶的星辰铺了满天,烂漫又多qíng。

  她趁他不备,一把将剑生生压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在他的颈上舔出一道绯色的血痕来。

  “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动过心?”

  问这话时,她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险些把握不住手中长而凉薄的剑柄。

  他看着她,神色漠然,仿佛脖子上触得的凉意是假的,方才她眼中猝然腾起的杀气也是假的。

  “你说呢?”他嗤笑一声,神qíng讥诮。

  她心中突然发狠,一个力度没掌握好,竟然真的将剑向前推送了一分。

  他不躲不避,面色如常。

  盛世花典大行三日,现在正是热闹时候,众仙的喝彩声嬉闹声声声入耳,一阵压过一阵,一阵更比一阵高昂,觥筹jiāo错的銘玎声似在耳边响起,每一下撞击都显出繁华无际的热闹。

  只是,那处的热闹偏又衬出了这头的无边冷寂。

  空气中浮动着雨薇花淡淡的幽香,清冷而绵长。

  芷皙就在这时候,走了神。

  听到了轻微的裂帛似的声音,她不禁心中骇然,手刚一脱力,剑便顺着手臂一道儿滑了下来。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犹如结冰的霜露,散发着无可遏制的冰冷寒意。

  “我懂了。”

  她凄然一笑,面上满是绝望。

  最珍贵的感qíng,从来都不用捧在手心里。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

  “鄂君,你喜欢的是桃妆,还是西坞?”远天传来一声又一声、钟磬般的质问,“鄂君,你喜欢的是桃妆,还是西坞?”

  他现在竟答不出来。

  ☆、第六十六章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勘破死生,了却qíng爱。

  清晨,颜卿睁开眼时,已是满面凉意。

  她缓缓从chuáng上起身,梳洗一番后,推开窗子。

  院落被梳禾照顾的十分妥帖,玉兰上的花早已落败,崽崽趴在树下静静地躺着,皮毛下是松松软软的落叶。

  这一晃的日子,他们这一行人从乌拉山上的隆冬大雪中走出来时,人间早已入了秋。

  一只纸鹤从窗外飞来,翅膀轻颤,带着一股子雨点敲打的寒意,颜卿伸手接住那只纸鹤,纸鹤的背上背着一株成了型的百日莲。

  颜卿小心翼翼地取过,手里的莲花清雅淡白,六瓣的莲尖上着着淡淡的赤色,恍若新妇唇上的一点朱丹,花上还残留着芷皙身上特有的菡萏味道,一如芙兮宮内云雾缭绕的芬陀利池。

  突然,一朵嫣红的小花在眼前飘然落下,花上犹带着一丝幽冥地府中腐败晦涩的尘迹。

  有人说这花之所以如此艳丽,是因为它饱食了活人的鲜血,是一朵邪恶的花,冰冷的花瓣下,不知曾游dàng过多少哭泣的灵魂。

  颜卿悄然打量着,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在芷皙身上时,这朵小花那么不起眼,丝毫没有冰凉的意味。

  她道:“芷皙已经回芙兮宫了。”

  说完,她仰了脸,想起了那天在鉴天水月中看到的幻影,眸中不禁漫过一丝感伤。

  层层叠叠的雀檐下,黑压压水墨般晕染的一片,芷皙盯着某处愣了一下神,又微微笑道:“没想到时隔多年,我还能记得这样清楚,我以为自己早将它们忘得gān净了。”

  似想到了什么,她的眸子逐渐变得温柔,温柔而明亮:“以往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虽然帝君和我相处的日子不算很长,但只要我和他待在一起,都会觉得这场景很熟悉,熟悉到,即使我不曾见过他,即使他只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人,我也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辨出他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后来才想起,原来,我本就是属于帝君的一样东西,身上沾带的也尽是他的气息,只是在芙兮宫待得久了,才渐渐模糊了神智……我真傻,染了这一池莲花香,就真以为自己的前身是株莲花了。”

  芷皙的手渐渐垂下,显得很无力的样子,只是再不会有手掌坚定地覆在上面,以自己的温度来jiāo换她的温度。

  夜鸦扑着黑色的翅,在清淡的白日下消失于无形,徒然留下了几声绝望的哀鸣,碰上了那曲裾深衣的主人,也都小心地噤了声,再也不见半分悲戚。

  颜卿回过神,眼前是一袭暗黑的华服,上面印着朵朵繁复的星辰纹,和鬼府的夜空一样诡谲而怪诞,似乎藏了一身不得多说隐秘。

  良久,冥府之主从指间拂出了一朵丽色的彼岸花,抚了几番,终于漫不经心道:“哦,她有留什么话说吗?”

  颜卿敛眉:“她说,她以后都不会去幽冥了。”嗓音比冥府之主手中的彼岸花还要清冷上几分。

  冥府之主万年不变的神色动了动。

  “哦,怪不得……若她平安无事,也好。”

  成王回答得迟缓,他缓缓地转过身,步伐不似以往的稳重从容,反而有些踉跄,单是瞧着他的背影,就觉得该是饱尝了百年的冷漠,万年的孤寂。

  许久不见的冥府之主,几日不见,竟是如此憔悴了。

  颜卿微微睁大了眼眸,她扶着窗框,身子向外一倾,脱口喊道:“鄂君!”

  冥府之主离去的脚步一顿,他偏过头,晨光打上去,他煞白的侧颜恰好被罩上了一片晦暗的yīn影,显得冷而硬,冷硬又柔qíng。

  “她要你好好保重。”

  听了颜卿的话,成王怔了怔。

  一阵风过,带着清秋独有的寒凉,扫过院中寥寥无几的几片花叶,残存的冷香纷纷凋败,清晨的光还未大盛,这里已然似日暮huáng昏。

  息兰苑院落空空,转瞬又只剩颜卿一人,她将目光投在成王方才待过的地方,那里,彼岸花朵朵招摇而开,大肆倾吐着艳丽芬芳的颜色,成王离开后,又纷纷一地枯萎,秋风一卷,飘了满园的残红。

  秦笙从院门口一路走来,步履轻快又利索,如混迹江湖的高手足尖轻点于湖面,踏波而来。

  他停在屋外的窗子边,抱起胳膊,浑身透着一股从所未有的倨傲,隐隐又带着冷漠,不像一个生意人,反而像是一个làng迹天涯的剑客:“芷皙真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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