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王上你还抱着她作什么?脏死了!”方才那个耳熟的女声豁然响起。
被人从身后一把拉至车厢一角,卓尔堪堪坐稳便把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眼里满是警惕,死死地盯着来人。
“允嬅,别吓着人家。”安怀王见状,佯怒道。
允嬅长叹了一口气,“哎,先前见你昏迷了许久,怕误及了你伤处,王上又不肯我碰你。你可瞧瞧你自个儿脏得和什么似的,离我家王上远点儿。” 她一边说着,手下动作却是麻利又轻柔地避开了卓尔脸上的淤痕和磕伤,捻着温热的绢质帕子覆于其上小心擦拭着。
这允嬅个xing遂极了元国地方的泼辣慡朗,却没有什么恶意,卓尔微微舒了一口气。
“王上,前头有家客栈。”马车外传来一个男声。
安怀王平静道:“吩咐下去罢。”
“诺。”
客栈?
卓尔眼中黑白分明,心中却是被猫抓似的,一团乱线怎么也纠缠不清:醒来之后为什么她会在安怀王的马车上?害她之人……究竟为什么要害她……那一夜昏厥之后她究竟遇见了什么?
允嬅见卓尔面色有异状,便收了继续试探的心,转身掀了车帘跳将下去。
卓尔尝试着抬了抬手,浑身的疼楚愈演愈烈,她微动了嘴角,却发现整张脸僵痛至极,心霎时凉了半截。
马车徐徐停下。
“到了。”安怀王启唇,用平和的语气道。
卓尔缩在角落,一动也不动,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伤势纵使想要动一下都得牵扯浑身的痛。
只见他迅速解下马车壁上垂挂着的一件白色斗篷,抖开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实,顺势一把揽起,跃身下了马车。
卓尔乖乖缩在他宽阔的胸膛内,心却吊在嗓子眼。种种疑惑让她不由得毛骨悚然,跟着整个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安怀王察觉到她的异样,加快了脚步走进客栈,跟着允嬅的指引到了一间已经准备妥当的房间,慢慢将她放置在chuáng上。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倾身,抬指yù揭开她散乱在额间的发丝,却被她咬唇躲开了。
指尖微顿,他缓缓站直身子,继而转头淡然启唇:“备些热水来。”
“诺。”允嬅点头,开门下了楼。
“一切疑惑,待你将伤势养好了,本王会一一解释。”语罢,他便不再多看她一眼,大步走出门去。
卓尔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浑身颤抖得厉害。他怎会一眼看穿自己内心所想?
这九月初,本该是带着流火的炎热,此刻的她却是冷得难受。
意识恍惚间,半边是火舌跳动,噼噼啪啪的乍响灼烧着脸颊,后退一步,只觉背脊处呲呲吐着血信子冰凉地缠绕着最终勒紧了脖颈。
“啊!”卓尔只觉喉间火辣辣地疼,嘴角随即渗出血丝。
“姑娘可醒了,昨日取了热水过来帮你擦洗时,你又昏过去了,费了我不少劲儿呢。”允嬅在桌边倒着茶,见她猛地坐起身,忙放下茶盏,朝她这边走来,又道:“姑娘伤愈还需些时日,且躺下歇息,待会儿用些药和吃食便得继续赶路了。”
卓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一身极为寻常的民妇装扮,与此同时亦发现了手腕上刺痛的伤口被包扎得严实jīng巧,浑身的疼痛亦是减缓不少。
“允嬅,王上吩咐即刻启程。”门外有男子的声音响起。
允嬅撇唇摆了摆手,转身到桌边收拾着物件,颇不耐烦地应声:“知晓啦,石臼你别催了。”
卓尔左手悄然摸索着,又慢慢抚上发间,蓦地触及那枚熟悉纹路的簪子,唇角泛起笑意,却是冰冷至极。
“好了,收拾完了,姑娘随我走罢。”允嬅拍了拍手,过来扶着卓尔穿鞋起身。
卓尔缩了缩脑袋,忍着喉间剧烈的疼楚,软声问:“去……哪儿?”
允嬅见她这般害怕的模样,愣了片刻接话说:“当然是随我们去元国啊。要知道,在越国,你可是一个已死之人。”
卓尔的唇颤了颤,眼中空dòng,任那允嬅搀着自己下了楼。
上了马车后,便瞧见那安怀王手持一卷书,正看得入神。
“敢问王……咳咳……”卓尔待那允嬅掀了帘子出去坐守时,禁不住出声却掩袖咳嗽起来。
“伤尚未痊愈,别多说话也别乱动,下次再犯,难受的还是自己。”安怀王放下书卷,抬声唤了允嬅进来。
“在门帘外就听见姑娘的咳嗽声儿了,来,喝点水。”允嬅取了车厢内小桌上放置好的茶盏,倒了一杯滚热的水递了上去。
卓尔垂了垂眼,啜饮了几口却呛得喉间一阵腥锈味,不由得蹙了眉。
安怀王见状,沉了声道:“允嬅,看来平时是本王太纵容你了。”
“略~”允嬅朝他吐了吐舌头,又拍了拍卓尔的背帮她顺着气,抬眼不惧讪笑着:“平时也没见王上这般关心人,卓尔姑娘倒是有幸至极。”她随即转身拉开柜子抽屉的第三层,取出一个浑体白釉瓷瓶,又从旁边的橱格里拣了gān布,打开倒了些莹润的膏体在上面,随即拿着gān布往卓尔脸上的伤口抹,“别躲了,放心吧,王上医术了得,这些药膏都是他调制的,一般的人哪能用得上。”
“出去。”安怀王冷斥一声。
允嬅耷拉了肩,手脚麻利收了药瓶,掀了帘子出去。
卓尔只觉脸上清凉,心绪难免有些复杂。
“王上,后头有人追上来了。”
卓尔低头,仔细辨别那人的声音,该是方才被允嬅称作“石臼”的。
“看人马身手,倒像是太子府上的。”那人又补充一句。
只见安怀王面色毫无慌张之意,抬手敷上了卓尔的脸,目光柔和,“怕么?”
卓尔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很好。”安怀王朗声笑着,神色与那日见到的一般潇洒,“此番若能生还,陪本王回元国可好?”
卓尔低头,抿唇,此时心头却是百味杂陈。若不是太子派人追来,她根本没得选择。
她不想牵扯到这国政的纠争来,眼下那太子苏重又不知是何缘故追上来,她若是相信了这安怀王能给她带来安逸,恐怕可笑之极,她毕竟是死了一次的人,先前在雕花阁时也几次从恶人拳脚相加中捡回一条命,早已将这条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苏越、元、林三域yīn谋阳谋扰乱不清,她现今只想好好活下去,若是避开了隐匿村野之中,是否可行呢?
想罢,她又抬指扶了扶发间的白玉嵌翠碧玺花簪,眼中流光明灭,让人捉摸不定。
“呵,”安怀王轻轻笑出声,抬手抚挲着她的脸颊,“待在马车内,别出来。”语罢,他抽出暗格内一柄长剑,纵身下了马车。
马车外石臼驾马掉头迎上那追来的人马,腰间佩着的长剑却是不曾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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