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知道束素小姐在哪儿!”黑袍公子急得抓耳挠腮,“你先告诉我,白梅怎么了?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恢复正常?”
古往今来,被邪魔入侵了的,就没有恢复过正常——这话师兄课上说过无数遍,可我怎么舍得跟这位焦急的黑豹子说呢?
“这我不知道,”我说,“所以我才来找你们拘幽小姐,也许我师兄也能帮帮忙。”
他再不说话,只站在结界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心头一动,翻了个身,换一边晒着太阳,青糙柔软地舔舐我的脸颊,我太累了,竟呼吸着chūn风睡了过去。
轰鸣声惊醒了我。
睁开眼已经是黑夜,四周的火光却照得恍如白昼,林子里噼里啪啦的大火直蹿星汉,宛如火狐狸蓬松的尾巴扫起冬天的大雪。
火光里有两个身影在激烈地战斗,我匆匆赶去,正是白梅和黑豹。
白梅动作不管不顾,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凶狠而狰狞,黑豹却束手束脚,生怕伤着了她,动作间唯求自保而已。我看黑豹qíng形不妙,便嚷嚷道:“你先退下!白梅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她真会伤了你的!你撤走了,等束素来制伏她!”
“抱歉,束素小姐如今也不在山里!”黑豹在喘息间回应我,“我骗你的,怕你趁着山里无人坐镇,对我们不利!所以现在也没人制得住白梅了,我要是再撤,她就该大杀四方了!”
我避开火势,冲出烈火的包围圈,见到祁山深处无数的小妖、jīng怪瑟瑟地抱作一团,眼泪汪汪地左顾右盼。
忽地火里传来一声爆裂,黑豹伤痕累累地被抛出,颓然倒在糙地上,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我赶忙上前探了探他的伤势,深觉不妙,便开口厉声道:“你躺着不许动了,再动就活不成了。”
黑豹挣扎着翻身而起,“我要是不动,谁去阻止白梅?她真是发了疯了,她会把整座祁山都害死的!”
“我去!我去!”我在他周身大xué处都拍了两拍,没好气地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别动,我去阻止她!”
说罢,我掏出怀里所有符纸,一一看过了,沉吟着,“我大约能撑半个时辰,你们都抓紧了时间,在这半个时辰里能跑多远是多远!半个时辰后,我可就不管了!”
黑豹又吐出一口鲜血,倔qiáng地说:“这是我们祁山的事。”
我想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归咎于优姝,我这个做姐姐的,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包庇她,总该做点事qíng赎罪。然这等复杂的因果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口,口中只是说:“太客气了,我们生罚山同祁山向来jiāo好,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师姐听了我这话,大约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我一指夹了一张符,心一横,冲进了烈烈火中。白梅睁着一双纯黑的双眼,冷冷地凝视着我,雪白的皮毛在浓烟滚滚中一尘不染得十分不正常。她头上流出的血已经结痂了,黑沉沉地凝在那里,我看了很难受。
“白梅,你还认得我吗?”我不抱希望地问。
她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
我攀着烧的滚烫的树枝,跳上焚烧着的枝丫,甩下一张符纸,将她束缚在原地。不敢轻敌,又默念着咒扔下一张结界符。不想她已然挣开束缚,避开结界符,腾空张着四爪向我袭来。我慌忙间从枝丫上跌下去,手臂一烫,痛得眼泪直流。
她轻柔地落在我面前。
我已经无法动作了。
极远处传来山崩地裂的战斗声,那声音如蛇一般蜿蜒行来,速度极快,只瞬息便仿佛从千里外的芙蓉城直bī我的鼻尖。我“啊”了一声,白梅四爪落地,紧紧地攥住被烧得滚烫的泥土,警惕地环顾四周。
那声音bī到极近处,却骤然没了声息。
我知它绝不是丧失了生命力,它只是在潜伏,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白梅忽然痛苦地尖叫起来,狐狸的声音本来就尖锐,她再这样尖声叫,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我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耳朵,张皇地四周看。
她的尖叫声震得整座火烧的山林发起抖来。
红如明霞的火焰中,流星般窜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个男人,手中持一口青锋剑,素白的袍子上沾了枯叶和火屑,白绫覆了眼睛,大约是看不见。但是他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瞎子,快得转瞬即逝,身后现了重影。
“又躲起来吗?”他冷冷地说,提起青锋剑,向白梅斩去。
我下意识地挡在白梅身前,眼睁睁看着剑刃直劈而来,顷刻间要把我血淋淋地劈作两半。
“师——”
我只来得及张嘴吐出一个字。
那青锋剑被这一个字bī停了,硬生生刹住,停在我的鼻尖前,削落我前额一绺刘海。
“师兄!师兄!是我,是阿昙!”我被吓坏了,身子一软,跪在他脚边,拦腰抱住他,死活不肯撒手。
师兄手一撤,青锋剑一转,直直抵在白梅的脖颈上。
“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着,唇角溢出鲜血。
“你眼睛怎么了?”我哭着反问他。
“意外。”师兄轻描淡写地说。
“我我我、我是跟白梅一起来的。”我结结巴巴地说。
师兄随手擦去唇角的血,问道:“祁白梅怎么回祁山了?你们不是都应该在成都吗?枕壶前些天还惦记你,怕你在成都生事。”
“白梅她被邪魔入侵了,”我低低地说,“你现在拿剑抵着的就是。”
白梅缓缓转过脸来,庞大的身形逐渐消失,缩成一个虚弱的女人。师兄还是用剑尖抵着她脖颈。她慢慢地抬起脸,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感qíng。
☆、【章八 鹿鸣】11
师兄剑刃微微一扭,划破了她的脖子,乌黑浓稠的血液汩汩冒了出来,一股子鬼魅的邪魔气息。我被熏得要晕倒,师兄在我前额拍了一巴掌,一股清凉直入我五脏六腑。
“本来就很严重了……还雪上加霜……”师兄沉吟着。
“还能救吗?”我感激地平复了呼吸,切切地问。
“怕是不能。”师兄冷淡地回答。
我沉默下来。
“我尽量试试。”师兄勉qiáng地补充说。
我qíng知他是照顾我的心绪,反倒愈发难过起来。低低地说:“是我害了她……唉!我哪里能料到……”
“怎么了?”师兄敏感地问。
我将近几日发生的事一一同他细说了,师兄沉下脸来,道:“府里一点争风吃醋闹成这样,你妹妹心思未免太狠了些。”又叹气道:“禁妖令不能废。天底下有祁白梅这等傻子,也有不少bàonüè成xing的妖jīng,若是任由他们纵横长安城,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唉,长安城,如今还有什么长安城……”
我见他神色有些黯然,一时心痛得不能自已。师兄——师兄从来都严厉又温和,做事也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怎么会叹气呢?他怎么会有无能为力的事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