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眼睛怎么了?”我低声又问了一遍。
师兄淡淡道:“说了是意外。”
“什么意外?”我固执地追问。
“不碍事的,”他还是淡淡的,“大约一年便能复明。”也许是我声线太过凄惶,他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gān巴巴的笑容来宽慰我,“你不用担心,我的时间长着呢。”
他伸出食指,jīng准地点住了祁白梅的眉心。白梅浑身发烫,着了火似的嘶吼着,嗓音沙哑。末了,她奄奄一息地显出了原形,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小白狐狸,软趴趴地歪在被烧灼的土地上。我见她身子小而软,乖而可怜地舔舐着爪子,大起怜意,蹲下身子要去抱她。
“做什么?”师兄呵斥道。
我吓得后退三步,嗫嚅道:“我把她抱起来,地上还滚烫呢。”
“滚烫?这火能烧起来,也是她的功劳。”师兄严厉地说,“你给我一边待着凉快。”
我默默退到他身边,心道,这地界哪里还能凉快呢?
我们垂手默立了一炷香功夫,森林大火已蔓延到极远处,烈火中溅出来的木屑子漫天飞舞,生硬而gān涩的月亮冷眼旁观。
又有一人自火中来,一袭水红色的长袍,姿态潇洒,开口却不如何潇洒,“兰图,追到了吗?祁山这边怎么了?祁拘幽快发疯了。”
“师姐!”我欢喜到了极处,扑过去一把抱住她。
师姐被我抱得踉踉跄跄退了几退,才定睛看我,一看便大吃一惊,道:“阿昙,你怎么在这里?”又转向师兄,困扰道:“怎么回事?”
师兄剑尖点着地上蜷曲着身子的白狐狸。
“这是——祁拘幽?或者祁束素?”师姐拧了眉毛说,“我哪里分得出是谁,她们姐妹本来就像,化成狐狸更是一模一样。”
“是祁白梅。”师兄用一种平素浇花时心平气和的口吻说。
师姐惊讶地捂住嘴。
“那、那我们得赶紧把祁拘幽喊过来——”半晌后,她结结巴巴地说,“她这妹妹等于她半条命,怎么就成这样了?那孩子怎么了?”
“邪魔。”
“邪魔jīng魄竟然入了她的身体?”师姐愕然。
“她身子里本就潜伏有邪魔,”师兄解释,“方才我们一路追的jīng魄感应到了,自然就钻进了她的身体。”
“这、这——”师姐颓然,“这还有谁救得了?”
我愈听心愈冷,死抱着师姐不肯松手。师姐咳嗽一声,“阿昙,你快把我勒死了。”掰开我胳膊,自己很温和地环抱着我的脖子,笑眯眯说:“不在成都胡闹,怎么到了这里?我儿子呢?长高了没?”
我低低说:“嫩嫩被雪山鹿鸣派接过去了,他说他想去看爹爹。”
师姐脸色刷的惨白。
我惶恐万状,问:“怎么了?”
“他说想去看他爹爹?”师姐惨然,“可是他爹爹想他死啊!”
我被这话骇得魂飞魄散,师姐身子瘫软了,跌在地上捂住脸,无声无息地发颤。师兄沉声问:“嫩嫩离开多久了?”
“大约、大约一个月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师姐无力地握住我的手,道:“都这么久了……他、他可能已经被他爹爹害死了,骨头都冷了,我这当娘的还蒙在鼓里,以为他在成都好好的。我、我算是活不成了……”
我无限愧疚,一时堕下泪来,“师姐,我不该让他们带走嫩嫩的,我什么也不晓得,太蠢啦!”
师兄听我们哭作了一团,嘴唇抿作一条线,淡淡道:“我却以为他还没死。深鹂,阿昙不知道,我不怪她,可你该用脑子想想,鹿白荻若是得逞了,第一个要杀的不就是我?我还好好的在这儿站着,他显然还没有成功,嫩嫩也还活着。”
“师兄你都瞎了,哪里还能算好好的?”我说。
师姐却渐渐回过神来,玩味道:“是呀!是呀!”当即恢复了活力,堂皇地站起身来,道:“嫩嫩既然还活着,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要去救他。——反正,鹿白荻想要玩他‘天地熔炉’的把戏,就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守在大雪山上。且容我去会会他!”
这时候,天空浓云汇聚,遮星蔽月,黑沉沉地压下来。不一会儿,便有bào雨倾盆而下,浇灌着被烧灼的土地,熄灭蓬蓬的山林大火。bào雨下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一点火星子被扑灭了,雨后,依依白烟从森林的废墟里冒出来,飘飘然直上青云。
祁拘幽在月下一袭藕荷色的长袍,提着修刀杀气腾腾地从远处赶来,落地负手,怒容看向我,厉声呵斥道:“是你放的火?”
我躲到师姐身后怯怯的不敢出头。
“深鹂,你养的好师妹呀!”祁拘幽森然道,“在我祁山闯下这等祸事,恐怕要拿命来偿了!”
师姐不知前后因果,只是下意识将我揽到身后,讥讽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师妹放火了?咱们方才好像还在一处吧?怎么我看不到的事qíng,偏被你看到了呢?”
“不是她,难道是兰图?”祁拘幽厉声说,“火源便是这里,这儿可只有你们三个!若连兰图也不是,便只剩你了。正如你所说,方才我们还在一处,我可没见到你放火!”
“谁说只有我们三个?”师姐笑吟吟的。师兄如今所站位置,正好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梅给挡了,“兰图,你让一让,给拘幽小姐看看。”
师兄向右挪了三步。
“白梅?”祁拘幽不可置信地扑上前,师兄的长剑拦住了她,她恶狠狠地抬头,“做什么?”
“不要接近她。”师兄言简意赅。
“你他妈不是疯魔了?”祁拘幽眼见妹妹气息奄奄,又惊又怒又怜,口不择言,“我小妹妹在那儿躺着不知生死,你要我别接近她?”
“她还活着。”师兄说。
祁拘幽狂怒之下,大笑起来。
“倒也不如死了。”师兄又说。
笑声戛然而止,祁拘幽怒目圆睁,一挥手便是一刀砍去。师兄白绫覆眼,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只见他足见点地,悠然地向后一滑,祁拘幽一刀落空。
“邪魔。”他长剑依旧横在祁拘幽身前,解释说。
祁拘幽眼神空落落的,“邪魔?什么邪魔?白梅被——邪魔入侵了?”她用修刀挡开师兄的长剑,跌跌撞撞地走到白梅跟前,蹲下身子,柔声唤她:“白梅,白梅,是姐姐啊!”
我从师姐背后钻出个头来,含着极大的悲痛望去,祁拘幽声音抖得听不清楚,白梅缓缓睁开黑漆漆的眼睛,眸中殊无半点qíng绪。祁拘幽“啊”的一声,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低低地问:“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姐姐……”
52书库推荐浏览: 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