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林鸾不气不恼,那当真是天下第一笑话。
可毕竟她现在客居言家,对外也算半个言家人,言氏夫妇对她更是视如己出,总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坏了人言家的名声,想到这里,纵有再大的脾气她也只能咽下。文书证物不全不打紧,大不了她另辟蹊径,白手起家杀出一条血路来,总好过时时看人脸色过日子。
见林鸾不说话,只在闷在一旁整理物什,言澈心头不禁又软下许多:“既然大家都不爱搭理彼此,索xing就gān脆来个痛快点的,一次xing抢完也好过这么硬着头皮常来常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那老狐狸真怒了,大不了我扛着,要是真闹到皇上那就更好了……”
“呸!就你话多,早些收拾完早了事,接下来还有的忙活呢!”林鸾最是受不住他这副罗里吧嗦的模样,活像个深闺怨妇,赶紧啐上一句叫他住口。抬眸却发现自己正好被裹进窗边的一束阳光中,外头斜斜伸进来一小枝,上头零星点缀着几点翠色,忽地叫她心神明朗。
杂七杂八又寻出了好几摞案卷,皆是零散在各个压箱底处积灰,即使xing子好若温绍铭此时也不免蹙眉愤愤上两句:“这刑部可真有在好好办这案子?莫不是一接手便丢在一旁不理会,也难怪皇上会生气。”
“他们是不是在故意偷懒我尚不知晓,我只知道若是我们怠慢了,就铁定没好果子吃!”林鸾冷哼一声,抖去身上的灰转向最后一个书柜。想着马上就能从这鬼地方解脱,心中大喜,手上动作也随之加快。
此处的柜子于她而言颇有些高,即使踮起脚也够不着最上头的书卷,正苦着脸犯难之际,言澈不知从何处幽幽飘来,轻松将那书册取下,笑着翻阅起来:
“都怪你平日里挑食长不高,这下毁了吧,若是没有我在……”
话未说完,戏nüè声就蓦地僵在脸上,原本平展的剑眉慢慢向着正中蹙起。翻书声骤急,叫林鸾心下犯疑,抬手yù抢却只扑了个空。
“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证物非亲自去查看不可,阿鸾你也一起来吧。”言澈重又恢复嬉皮笑脸,好似刚才的失态只是旁人的错觉。将书册束入更高一处的档间,搭上林鸾肩头,蛮横将她拽了出去。
“你gān嘛啊!那上头写了什么!凭什么只许你看不许我看?!”
初来乍到的王小毛兀自呆愣在门口,目送着二人离去。虽说这几日从师兄们口中听了许多关于这两人的“江湖传说”,可亲眼瞧见着后还是免不了吃惊。
很快,这种吃惊就又化作了八卦的动力,推搡着他屁颠屁颠奔向温绍铭:“师兄师兄!言总旗和林总旗两人,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
看着这愣头青眼底闪着的jīng光,温绍铭实在是不好意思直说:能到哪一步?无非就是山穷水尽的地步。
长吁口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转向后头的书柜,瞧见那本险些引发二人厮杀血案的书册,心中忍不住好奇。左右张望,见那王小毛正忙着分拣案卷,滚了下喉咙,壮起胆子伸手将书取下。
乍一看,蓝底黑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一行蝇头小楷无端惹得他心讶:乱党林文直罪诏。
而此时,心思紊乱的还有一人,便是陈尸间里的林鸾。
虽说尸体林鸾见得也不少,可腐败成这样的却委实不多。这挖心杀人案的受害者,原都是些天真烂漫花蕊初开的少女,眼下却只能齐齐横在此处,没有香粉玉珠的遮掩,便只剩下腐朽恶臭。
陈尸间里光线并不是很足,只能借到墙上小窗里透入的微光,明明是日头初升却偏偏衬得同西斜huáng昏一般。林鸾只觉胃里有些翻江倒海,或许是受周遭浑浊气息所累,就连gān涩的双眸也莫名晕出几丝水意。
外头北风尚在肆nüè,顺着小窗将这处也搅得一团糟。
寒颤骤起,林鸾这才觉察出自己衣衫有些单薄不抗风,抬手揉搓双臂取暖。一高大颀长身影忽地背光立在她身前,平白扯出大片yīn影将她全然罩在里头,也挡去了些许寒意和腐臭。
“阿鸾,这里风寒,你还是先出去吧,我检查完就去寻你。”
“呵,要么一开始就别拉我来,既然来了就别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林鸾抬眸嗔了一嘴,绕过他径直走向那几袭白布,右手悬在半空却始终没有勇气落下。
“阿鸾终归还是女儿家。”一句话明是在抱怨却带着十足的怜惜,“这些不gān净的活还是我来吧。”
白布褪去,恶臭味瞬间加重,林鸾不禁颦起眉头斜眼打量。是一位神色安详的女子,面色青白分块,发髻整齐。再向下,却见惨白脖颈处赫然青肿起一块短小伤痕,想来凶手就是从这处取的生血。纵观全身,明明被挖去了心脏,可衣衫却整洁如新,无丝毫破损肮脏。
“听仵作说,这些死者被发现时就是这般gān净,除了那两处伤痕再无其他。”言澈俯下身细细探查,似乎对那颈上的伤口很感兴趣。
“什么意思,莫非凶手杀人后还好心替她们重新梳洗了一遍不成?”大致查看完qíng况,林鸾赶紧转过身子急急走向门口站定,鼻间进的气多,出的气也不少。
“这恐怕就得去问那凶手本人了。”言澈无奈地耸耸肩,“只是这凶器一直没有踪迹可寻。”
“仵作是怎么说的?”
“伤口短小,由两端向中间深入,能造成这种伤口的钝器他也不甚了解,还需些时日才能寻出答案。”
“过些时日?哪有那么多时间无端陪他耗,皇上那里……”
林鸾有些急,想也没想便开了口。可话才吐了一半,却因着背后笼上的暖意生生截了回去。抬手拂上肩头,却摸到一件半绒外裳。
“你惯不会照顾自己,别等案子还没破,人就先倒下了。”言澈轻拍了两下她的脑袋,温言笑道。
淡淡白光下,单薄内衫笼在他身上,隐约勾勒出他匀称肌ròu,不由叫林鸾双颊有些发烧。刚想否认,却瞥见他右手上红肿伤痕,心头发颤,嘴上却不肯退让半分:
“先管好你自己吧!要是叫指挥使知道你无端同人打架,定会扒了你的皮!到时候就算皇上出马也保不住你!”
“哈哈哈,你且放宽心,我还没傻到要亲自上门寻晦气。至于那姓赵的,他巴不得我闭口不言将此事就这么囫囵揭过去,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去我爹那告黑状。”言澈边笑边促着林鸾往外走去。
“诶?这就完了?不再看看吗?”林鸾回身想再寻出些线索来,却被身旁某人用力钳了回去。
“不急不急,这里太晦气不适合阿鸾。一会叫邵铭他们过来抬一具回去慢慢看便是。”
“你说的人手不够,指的就是这个?”见某人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林鸾不禁为那两个不知qíng的苦力连连叫衰。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他们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对了,适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作何就是不肯让我瞧上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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