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不倾国_衮衮【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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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人自门内步出,着一身灰色敝旧长袍,边角有些磨损,外表瞧着gān瘦,面庞却红润得紧,曲起一手置于后腰,另一手则不住捋着山羊胡子冲她笑。

  薛定尧,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医,医术之高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但凡世间大才,皆会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怪癖,他自然也不例外。

  别人诊病图财他诊病却图乐趣,有人曾掷huáng金千万恳请他出山,他却只赏了那人几个白眼;也有人常年卧病,无钱请医,他竟自己捧着药箱千里迢迢赶去为人家诊脉,妙手回chūn将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后,不仅分文不收,还喜滋滋地倒贴人家不少银钱,说是作为他提供古怪病例的谢礼。

  就在世人皆以为他不喜功名利禄之时,他却又应下宫中招揽,入主太医院。正当大家转变看法,都称他也是个利yù熏心之人时,宫中又传出了他有意怠慢皇上宠妃,不愿为其诊脉之事。这回,终于没人敢随意揣测他的为人了,毕竟……他委实不按常理行事。

  当然,传说终归是传说,半真半假,做不得数。只一点敢肯定,就在五年前,三皇子之乱刚平下不久,正是宫中缺人之际,他却辞官四处云游,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纷纷扰扰多年,昔日神医也只成了酒肆闲谈时的话语调剂,供人消遣。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事先知会我一声,害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都没能给您接风。”

  林鸾喜不自胜,拥着他问东问西,这些年都去了哪?身子骨可还硬朗?直从那江南小桥流水扯到塞外风光。

  薛定尧被她问烦了,chuī着山羊胡子,点了点她额间佯怒道:“你这丫头片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怎还是这副盘根问底的模样,同你那板正父亲一样,招人烦!”

  话音落下,二人都朗声笑起。林鸾是真的高兴,因当年之事,父亲故友中能像言怀安一样待她的,恐怕就只有这个脾xing古怪的薛定尧了。而薛老爷子自然也是真开心,挚友一家蒙难,竟还有后人留下,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木屋里并不宽敞,家具摆设也从简,除了那满屋子药香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言澈知晓二人重逢定有一肚子话要讲,便自觉牵着安安坐在角落玩闹,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往那处偷瞄。

  “我本只是路过,也没打算多做停留。”薛定尧拎起茶壶泻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林鸾,边说边朝言澈那头努嘴,“不巧那日上街正好撞见这小子,盛qíng难却,就留了下来。”

  林鸾狐疑地看向言澈,那人却并不理会,只把玩着手中的拨làng鼓逗安安开心。

  “鸾丫头,这几年过得如何?姓言的那小子,可有欺负你?”

  薛定尧下颌青须虽多,可眉间却稀疏得紧,即使蹙眉也瞧不真切。

  林鸾嘬了一小口茶,竟是上乘的明前绿。依她对薛定尧的了解,此言所指并非言澈,而是言怀安,许是脾xing不投,这两人一直不睦。

  “言伯伯待我甚好。”

  “当真?”山羊胡子促狭起双眼。

  “当真!”林鸾噗嗤笑出声,“待我呀,比待某人还好!”

  而那个某人也极配合地抽动了眉峰。

  “哼,算他有良心。”山羊胡子瘪瘪嘴,眼中满是不屑,一口将茶饮尽,“听说你们锦衣卫最近把那姓秋的给捉了?”

  林鸾笑容僵硬了一瞬,嚅嗫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哈哈!太好了!”山羊胡子猛然拍案而起,笑得极是狂妄,不知道还以为他高中状元了,“活该!恶人终有恶报!我呸!”

  许是用力过猛,下颌连带山羊胡子一同微颤起来,五官狰狞,似笑却又像怒,叫人辨不清qíng绪。

  故人归来,本是喜事,可林鸾才忘却那些烦心事没多久,冷不丁又被勾起,心中略略泛酸,看着薛老将秋实从头到脚一顿狠批,不带一句重样的,反倒莫名羞愧起来。炉子上,熬药的陶罐开始喑哑嘶吼,屋内除了安安咯咯的奶笑声外,便只有薛老的跺脚声。

  笑意渐渐从她脸上淡去,垂眸摩挲着手中的陶土茶杯,其中正倒影出一双茫然不知措的深沉眸子:“薛伯伯,当年之事,您比我清楚,能否同我讲讲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先德妃他们……是不是真的yù行不轨?”——或许打从一开始,她便是错的,所有的坚信只是自己的一厢qíng愿罢了。

  山羊胡子瞬时噤了声,深深看向林鸾,眼角染上些许愠色。林鸾依旧耷拉着脑袋,杯中渲出薄薄热气,飞扑到她脸上,不久便失了暖意。

  “旁的先不提,我只问你一句,说德正兄逆谋,你可信?”

  “自然不信!”林鸾刷地抬起头,秀眉坚然若蹙,倏尔又颤出隐约不安,“可是……”

  “哼,姓秋的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山羊胡子从鼻腔中发出一丝冷哼,“鸾丫头啊,不是我说你,那姓秋的说话要是真靠得住,老母猪都能上树哩!”

  “噗。”

  林鸾被他逗乐,可又不好意思大声笑出,只隐隐颤抖身子。言澈倒是毫无顾忌,捧着小腹大笑,险些翻到在炕头上。安安见他笑得开心,虽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拍着小胖爪栽到他怀中咯咯咯笑个没完,屋内氛围也跟着暖溶许多。

  薛老chuī了chuī山羊胡子,瞥了他们一眼,神qíng颇是不耐:“从前不告诉你这些,本是不想害你担心,既然话都已说到这份上,与其叫你这傻丫头成日想歪,还不如让我这老骨头亲口告诉你妥当。”举起茶杯一仰而尽,反问道:“那老家伙可有跟你提过先皇中毒一事?”

  林鸾端正身子,用力点头。其实当年之事,她确实知晓得并不多,因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向父亲求证便被抓去下了牢,九死一生出来后,却发现已无人可问。言伯伯又从不主动与她说起,就算被问及也只叹气说“德正兄是冤死的。”作为女儿,林鸾从未怀疑过父亲的为人,这声叹息便也只做了废话。

  言伯伯这处行不通,旁的故jiāo旧友就更没戏,想伸冤却又无计可施。偏此时,老天爷将当年此案主审秋老爷子送到她面前,即使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问了。果不其然,问出的答案并不如意,本应尽快抛诸脑后,却奈何这老狐狸将细节说得犹是完整到位,委实让她难以辨认,这才动摇了几分。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先皇所中之毒源自榛子苏,而那点心恰巧就是我们林家送进宫予先德妃解馋的。”林鸾皱着小脸,努力回忆道。

  薛老捋了几下山羊胡子:“此话倒是不假,却也又不是全部,哼,这姓秋的果然yīn毒。”

  林鸾微讶,他的话不假?那岂不是……

  “那藏在榛子苏中的毒,乃是从一种西域奇花中提炼而出的,无色无味,且毒xing并不猛烈,即便用银筷子也半点试探不出。原本误食一两次也并无伤大雅,可依先皇的病势来看,能中毒至此地步,因是长年累月不间断地服食而积攒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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