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震。
皇上刚刚,唤她什么?林鸾瞪圆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那人双眼,脑中一片空白,竟将那规矩礼数都全盘忘却。
朱轩察觉自己失言,清咳两声聊解尴尬,瞧见她眼中惊讶,面上掠过一丝绯色,旋即转身大踏步走去。脚下猞猁不明所以,歪着脑袋打量二人,见主人走远赶忙迈开步子跟上,却是三步一回头,似在为身后那人担忧。
走了几步见她不动,粉底皂靴顿足:“还不跟上。”语气淡淡,同适才彷若两人,不是在柔声征询建议,而是在qiáng硬命令。
换做别人此时心中因凉了半截,可林鸾却莫名呵出口气,暗暗点头,这才是她知晓的皇上,遂快跑几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在他身后默默跟随。
偶有清风裹香,摇曳枝头烂漫,红白相间,似朵朵làng花奔涌而来。
林鸾深吸口气,那甜腻芬芳便顺势闯入心脾,叫她身心愉悦。因是背后跟随,她便松快许多,不似最初那般拘谨,余光打量前方走着的那人,步履姿态确有几分先皇的意味,却不似那般刚硬矫健,反倒多了几分儒雅俊秀,明明走在凡间,但又好像漫步仙境般。不由咋舌,当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同某些蛮横登徒子完全不同。
朱轩似觉察出了身后视线,唇角压抑不住直往上挑,因适才的失态而产生的云翳也散去大半,瞧着两旁的花枝也越发美艳。那人现下是什么神qíng,可是在笑?心窝里chūn水dàng漾,叫他忍不住去遐想,忍不住停下步子,忍不住转身,只为看她一眼。
视线相jiāo的一瞬,他瞧见杏眼垂下前的慌乱,也瞧见她面颊上一闪过儿的羞赧,心中窃喜,便又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只觉这满园chūn·色,都叫她盖了过去。正巧有风自南,卷下几瓣粉嫩,悠悠转落歇在她髻上。朱轩下意识抬手替她取下,玉指刚一触及乌发,便清楚地感应到那人颤了颤身子,垂眸正好对上那双惊慌失措的杏眼。
这回就连朱轩也怔住了,抬起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放下,自有记忆起,他从未在人前失态至此,即使当初处于夺嫡紧要关头他也能镇定自若,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同先皇定下的约定?”
朱轩随意扯了句话想掩下这场尴尬,可少女香甜的气息却随着清风徐徐飘至,叫他迷离片刻,待回过神来,才觉这话问得不妥。
林鸾心中忽然咯噔,赏花的雅兴一扫而空,虽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有此疑问,但还是迅速郑重神色,拱手朗声回道:“臣定会履行约定,不叫皇上失望!”
字字清晰,落在朱轩心里却好像细针刺入,伤心于无形。看着眼前这纤瘦身影,柔弱却坚qiáng,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五年前,隐约中似有武英殿上的龙涎香萦绕鼻尖,叫他额间微微作痛。
阖上眼,却是几日前商弋道貌岸然同自己说话的qíng形:“林家这丫头果真厉害,这才几个月时间,就把三法司中的两位大人给扳倒了,只怕这日后……”那人笑得和煦,表面上像是在夸赞这女子能力出众,字里行间却盛满了对自己的告诫。朱轩不是傻子,知道他的意思,只是……
漫漫思绪忽地被一声厉叫打断,脚下这猞猁不知为何炸了毛,冲着一旁摆出攻击姿势。二人面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许疑惑,顺着它视线望去,却见那鹅软石路上,百花尽头正站着个人。
修长身材挺拔若松柏,剑眉如峰,英气十足,此刻却不知为何染上了淡淡不虞。长腿一扬,几步便到了二人跟前,目不斜视,对着前方杏huáng衣衫跪下行礼:“臣,参见皇上!”
声调高昂,惊起枝上倦鸟。朱轩微蹙眉,面色如常:“免礼。”
小猞猁似很不喜欢这不速之客,目光森然,缩在朱轩脚下不住戒备。言澈起身时也注意到了,虽是不解,但也并不在意。
“见过太皇太后了?”
“是。”目光依旧不看旁侧,“因怕打扰太皇太后歇晌,家母决定回府,命我来这寻人。”
林鸾闻言颤了颤身子,心下发虚,将头埋得更低。
朱轩促狭着双眼看着他,嘴角微不可查地轻挑了一下,语气冰凉:“今日有劳长公主了,替我同她问声好。”话一刚落便头也不回地离去,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还深深看了眼那纤瘦身影。
没走远几步,又侧身浅笑道:“朕险些忘了,程家侯爷近来常常夸起你,改日你可别忘了好好谢谢他。”
林鸾心中再次咯噔,怎么又是程家?玉手缓缓团成拳,心中暗啐:yīn魂不散!
“多谢皇上提点,言语上多谬赞,臣定怀感激之心。”言澈拱手再行一礼。
只言语上的感激?那感qíng上呢?
朱轩懒得同他做文字游戏,和煦一笑便转过拐角去了身影,独余他们二人。
真正值得她害怕的人走了,可林鸾依旧觉得寒意森森,滚了滚喉咙不敢抬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童,心虚至极,可她为什么要心虚?她也不知,只是……就是莫名地心虚,说不清缘由。
“走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声音低沉,语气命令,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林鸾嗯了一声,加快步子跟上,心下有苦却说不出。今日这是怎么了?平白叫人呼喝来呼喝去的,一点也不像她。偷眼了一下身旁那人,辨出他眼中愠色,任凭多少委屈也不敢多言一句。
暖阁内,言母收拾妥当,敛衽福礼与软榻上卧着的人道别。
老人家微笑颔首,目送她出去,忽地又想起什么,开口叫住她:“听说那孩子也随你一道来了?怎么不见她?”
言母愣住片刻,无奈扯出笑意:“那孩子,太皇太后您是知道的。”
老人家见她为难,便也不再多问,长长叹出口气:“是个好孩子,可惜福薄。”倏尔又一蹙眉,好奇道:“澈儿同她如何了?”
问及自家那混世魔王,言母忍不住哂笑:“但愿他是个有福的。”
chūn日昭昭,花开漫漫,也不知谁能取一朵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只猞猁叫“三月”
emmmmm先暂定这个名字吧
☆、鹊桥仙
最近北镇抚司内气氛古怪得紧,因着里头两尊大佛在打冷战。
大伙虽不清楚缘由,但都耳聪目明,有多远就躲多远,免得伤及自身。自然也有那躲不开的,便是那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温绍铭。
上一刻刚从林鸾这得到吩咐,下一刻就被言澈唤去办事,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这两位活祖宗偏就不肯对看一眼,即使有话头要jiāo换,也只派温绍铭跑腿。
言怀安瞧出他们在怄气,却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并未放在心上,反倒又指派了好些差事于他们,想叫二人在磨合中增进感qíng。可几日下来,两人的关系并没多大好转,倒是叫这温绍铭练出了不得了的腿力,就差加把火就能习成绝世轻功。
林鸾在气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某人这火来得蹊跷,只是一场偶遇他何至于气恼至此?起初她也试图讨好,奈何这于她而言委实困难了些,又是端茶又是逗趣,却只换来他几声不明所以的哼哼,林鸾自己也着恼,索xing撂挑子不gā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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