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_小狐濡尾【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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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张翠娥总觉得滋味回甘,在他起身吻过来的时候。他到底是不会让她死的,她有恃无恐。金子不少,来回倒腾,但她心中有数,上半夜不知不觉少了一点,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在筹谋些什么,她不知道。为了谁,她却心知肚明。

  李柔风吻她吻得也有几分动qíng,手指隔着衣衫,轻轻地抚摸她小丘般阜起的前胸。她生得不算丰满,却也软了他满手。她无法抗拒这种被掌握的感觉,又浑身发毛而颤抖辗转。

  就这样与人做嫁衣,她到底心有不甘。她抓住李柔风的手,发颤的声音qiáng作镇定地说:“李柔风,你要我吧。”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夜鸮的鸣叫,“咕咕——咕咕咕——”

  李柔风骤然竖起双耳。

  “咕咕——咕咕咕——”夜鸮仍在鸣叫,格外清晰,隐约听到兵甲之声,由远而近,匝地而来。

  不祥之音。

  李柔风道:“等我一下。”他从chuáng上起来,chuáng头取了长衣披在身上,开门出去。

  月影朦胧,墙头上果然高高立着一只夜鸮,支棱着脖颈,毛绒绒的脑袋转来转去。

  李柔风向前抬起左臂,嘬唇呼出一声低沉的口哨,那只夜鸮应声而下,一双锋利爪子像抓牢树gān一样扣紧了李柔风的左臂。

  李柔风摸到夜鸮的左爪,上头固定着一枚蜡丸。他将蜡丸取下,左手一扬,夜鸮张开宽阔翅膀,呼啦啦飞起,瞬间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李柔风捏碎蜡丸,其中是一卷卷得极为致密的绢帛。展开绢帛,只见其上绿莹莹的微细字迹闪烁,乃是以骨灰调色写就。

  逃亡武僧已被杨燈杀害……

  建康城中潜伏旧部,今夜全军覆没……

  仆竭尽全力接近吴王,至今仍未能探得澂王之所在,是仆无能……

  杨燈深信张翠娥能救他xing命,或许借张翠娥之手……

  李柔风夜风中站得笔直的身躯晃了一晃,绢帛揉作一团,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他深深吸气,郁于胸中,却无法吐出。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忽有了些北风摧折的味道。霜锋上眉梢,他蓦然回首,一团烈火焚烧身前。

  抱jī娘娘提着灯,衣衫穿戴整齐,咬着嘴唇望着他。

  她向他伸手:“给我看看。”

  李柔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缓慢伸手,将绢帛递给了她。

  抱jī娘娘就着灯火看完了绢帛,冷面如水,拿着绢帛,一点一点地看着它被油灯的火舌吞噬。

  院墙外,刀兵、铠甲相摩擦的声音,铮铮然已至府门。有兵将大声呈报:“奉将军之命……所有澂贼,一命不留!……”“将那第三名武僧,枭首悬挂城门,示众三日!”

  李柔风本就冷白的面孔,月色灯火下,愈发苍悴。

  抱jī娘娘沉默着,死死地瞪着他。许久,她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过去二十四年,不曾涉过国事、政事。”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维摩。”他艰难地开口,开口却是从维摩说起。

  “我十年前认识维摩,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很像他的父亲,如今虽然才十四岁,心智之刚qiáng坚韧,却不输成人。”

  “到今天为止,我死了有整整十个月,我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十个月是怎样过来的。维摩撑了九个月,他没有撑住,走在前面,化作厉鬼来向杨燈寻仇。”

  “维摩那样顽qiáng的孩子,都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他父亲失去他之后,又还能撑多久。”

  抱jī娘娘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关听他说,看他到底要绕多大的弯。

  “娘娘——”李柔风喊了一声,那凉薄音韵,绵长而又复杂,千qíng万绪,尽此二字之中。他终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萧萧然姿清如玉,一撩衣衫下摆,摧眉折腰,便要下拜。

  他那二十四年的一生,见萧焉都不曾下拜。

  他拜她。

  抱jī娘娘恨得碎咬银牙,提起裙子一脚踹在他屈下的膝上,将他踹得跌坐在地。

  她在小院中急躁地来回数步,双手都在颤抖,天边浮出一缕白,她忽的猛一扯那晾衣绳,三蹿两蹿,翻出墙外。

  李柔风眼见着那一团火上了墙,随即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见yīn间世了。他晃了两步,撞在了墙上,冰冷坚硬的痛感闷闷地从额头上袭来,愈沉愈尖锐,总不见好,他才忽然意识到,阳魃不在他身边了。

  他仓皇地逃进房中,房中仿佛有她熟悉的气泽,然而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浑身都开始疼痛,剧痛。

  抱jī娘娘在天亮的时候凭着一双赤足走回了老宅。她一仰头看见大大的“冯府”两个字,抽出那把崭新而锋利的柴刀,高高跳起一刀将其砍作碎片。

  走后门,她砰砰敲门,小丁宝抱着一盆糠来给她开门,大郎君和他的妻妾们密密地追在小丁宝身后。

  抱jī娘娘紧紧搂了一下小丁宝:“我想你了,小丁宝。”

  小丁宝向她展示大郎君和他的妻妾们,胖乎乎的,油光水滑的。“娘娘,我养得好不好?”

  “小丁宝养得真好。”

  大郎君矜持而清高地向她扇了扇翅膀。

  “毛驴好像怀孕了,吃得特别多。”小丁宝有些发愁,“不知道还该不该让它拉磨。不过我天天上街卖jī蛋,应该饿不着它和大黑马。”

  抱jī娘娘往院子里走,院子里依然一尘不染,gāngān净净,落叶在树下拢作一堆。小丁宝打扫得很仔细。

  抱jī娘娘看见院中地面参差错落铺着的《兰亭集序》的砖,一直缺着的第一块“永和九年”,也不知何时被李柔风嵌在了其中。

  她生生将目光移开,看到院中还蹲着一只小huáng狗。

  小丁宝挠挠头,“我有一次卖jī蛋捡回来的。”

  抱jī娘娘摸摸他的头:“不要被咬了。”

  抱jī娘娘煮了些粥,翻出chūn日里她晒的香椿叶,剁碎了用厨房里剩的猪油一熬,煸枯,小丁宝就着香椿吃粥,吃得特别香。

  “娘娘,要是你天天回来就好了。——柔风哥哥呢?”

  抱jī娘娘不答他的话。她没什么食yù,糙糙吃了些,便放下了筷子。

  “小丁宝,你说,要是我喜欢一个人,他有心上人,我却迫着他与我一起,我是不是特别坏?”

  说了,她又苦笑。一个六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她何苦同他说这些。

  小丁宝一张小脸严肃起来,说:“这样不好。我娘说,在外面勾搭我爹的,都是坏女人。”

  抱jī娘娘忽的像是被捅了一刀,脸色惨白。她也不知是在向谁辩解,“不……我过去是以为萧焉死了……”她忽的笨嘴拙舌,悔恨非常,“我……”

  小丁宝又哪里懂得这么多,天真地问:“萧焉是谁呀?”

  他还小,不懂得这些权斗风云。抱jī娘娘摇摇头道:“没事了。”她示意他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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