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成熟隐忍,或冷漠傲慢。
顾之期哽在喉咙间的问候也空落落的没个着处,终是微微叹了口气,“借来一用!”指端闪到钱进来前身几处大xué,忽忽戳中,原本吓得直哆嗦的人顿时立住不动,也不再抖了,被顾之期抓过衣领就顺势倒地,像拖麻袋一般,抬脚要走。
手上的俘虏却往后使劲儿。
不是被点xué了吗?
顾之期惊讶回头,甫的便见到佝偻着身子,露出圆圆头顶的人儿,墨发浓郁,斜cha了根红珊瑚簪子,随着使劲儿把钱进来往板车上推动的大动静,两缕坠珠绦滴溜溜的搅晃,乱个不行。
这番笨拙好心,骨子里与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如果这样一路拖下去,到目的地之后钱进来非死即残。顾之期心底一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扶她,还未靠近,却啪的声被打了开去。
“假心假意!”辛夷头也不抬,咬牙切齿。
她说的那么恨,不容置疑,这四字定论究竟在她心中酝酿了多久?她藏匿多深的仇恨,才会不听向来尊敬喜欢的阿燃的话,一进顾府便躲进后院,生死不相往来?手上的苏麻如同暗碳燎烧胸口,他顿时明白自己是多做多错……
扛着兜头兜脑的直视目光,辛夷一个火大,一脚把钱进来踹上了平板车。
钱进来闷哼半声,鼓圆了眼,惊诧?感激?他真不知道该扮演什么表qíng时,辛夷已在睽睽目光下抚了抚钱进来的脸,“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笑语靥靥,眼珠子一丝笑意也无。
待肌肤温度传递到指尖,辛夷乘胜追击,柔荑一划拉到钱进来领子,有模有样的沿边理直一番后,顺带捞出几缕头发捋到耳后。四下沉默的可怕,辛夷浑然不觉,声音轻慢得宛如吟唱夜曲:“无论什么事,能抗则抗,能忍则忍,活着,就是上天赐予最大的奖励了……”
她喃喃而念,如同沧桑的老人在葬送小孩即将走完最后一条路。不知触动了哪根心肠,闭上眼,泪水顺颊而落。
钱进来简直看得……心惊胆战!
他宁愿当一条苟延残喘的死狗,也不愿充当戏台上的平板车道具……谁知道男主角会不会恼羞成怒,一掌劈了他?说什么辞别感言,明明就是催命的鬼泣嘛……
“郡主!”
斜地里传来殷嬷嬷的呼喊声,不暨于佛音天籁!
殷嬷嬷跑过来拉走她:“该去做饭了,跟我走吧。”
辛夷任由被拉着踉踉跄跄的走。顾之期视线随之消失拐角处方才收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哑然。
他收敛长睫,yīn影蔓延在黑到发青的眼眸深处,沉寂如水。
他们心中一定有很深很深的羁绊。
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辛夷行为异常的这些举动,不就是为了埋怨给这个人听的吗。
风剥开一层层的轻纱般的树影,露出簇簇日光,均匀的洒在他的脸上,有着雪化云开的明媚,汇聚在眉里眼间。
……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可惜,她已经听不到了。
☆、顾府地牢
天色渐晚,顾之期的脸色沉得像小中药。
他拖着小平板车的绳子未放,噜咕咕的轱辘转动刺心刺耳。
明知自己存在尴尬的要命,闭眼等死才是应该做的表qíng,可是钱进来不甘心啊,琢磨了好久的如何逃出后院,此时不探查何时再有机会?
他的眼珠子转的比车轱辘还快,顾之期颦了颦眉,眉梢一叠黛青yīn影,衬得额心红痣灿若寒雪落梅,落拓萧索,暗绣雷文的袖口跌宕迎回间,沿途景致颜色不断加深,松柏像是被一把抓起,用笔蘸了白水涂抹尖端针叶,一松手,枝桠立即蓬松开,露出深得近乎发灰的绿色。
顾之期止住步,卷地风起,高高低低的松柏次落弯腰,如闪电般延伸到浸透夜色的远方,一团红色剥落出来,落到地上,往这边渐行渐清晰。
“王爷——”梨溶欢呼着奔来,满手满脚的泥巴,十四岁的身体已显现出少女特有的玲珑韵味,她自己仿若浑然不觉。但顾之期几乎是下意识的连退两大步!
扑了个空的少女翘起雪白脚丫,手抡圆了好几圈才稳住平衡,她拍拍胸脯,呼气吐舌:“可真吓死我了!”
俏眼却疑惑的落在顾之期身上。
顾之期如若未闻,视线落在一粒松柏针尖上饶有趣味,语气也一如往昔:“梨溶,照规矩处理一下。”
梨溶笑叹道:“人家气力这么小,还是女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要我做啊。”
顾之期裾扫石板,漠不关心的走远了去。
“王爷?”
梨溶的追喊并未惹起顾之期半点敷衍心思,他的心不知沉没到那域往昔了。傍晚光暗淡,重叠靡靡碎碎的松针影,绰绰落落的投放在他青衫落拓上,转角不见。
原地就只剩下钱进来与梨溶两人了。
梨溶徐徐蹲在钱进来面前,埋着头,唇抿得紧紧。黯淡在梨溶眸中瞬间溶解,就像破碎的薄荷糖壳,沉淀在澄澈无瑕的眸子深处,她好似一下就悟了。但惯xing思维还未转过弯来,愣在原地,模模糊糊的点开了钱进来的xué位。
钱进来爬起来就跟着顾之期追出口——
一只毒蜂翘起亮鼓鼓的尖针尾巴堵在拐角处、紧跟着两只、三只……钱进来抬眼瞧见松柏林中密密麻麻突出的黑黝“疙瘩”——蜂窝,瞬间头皮一麻,手舞足蹈的跑出来,冲兔子样儿蹲在地上的丫头大声吼道:“我又没得罪过你,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命?”
梨溶茫茫然然的抬起头来,话不对题道:“刚才哥是不是躲避我了?”
“是!”钱进来恨声道:“我也厌恶你!”
梨溶眸中茫色渐渐散去,她摇了摇身子站起来,把手卡在腰间。
这么小个人儿,红衣黑发,伶仃得像一片画纸人儿,chuī口风就能飘到枝桠顶端似的。钱进来本就宅在后院无聊,一时感同身受的看她好戏。
他想,梨溶刚才一定是学会了什么叫做“厌恶”。
其实人生来通透,恩怨qíng仇,都是由他人一手教的。
正胡思乱想的钱进来没料到意外来的那么快。
下巴忽然被纤纤细细的手指掰开,食指与拇指夹起一粒药丸塞入唇齿间,药丸沾舌即化,顿觉微腥的水流下喉咙,钱进来惨叫道:“你给我喂的什么!”
梨溶伶俐蹦起来,拍了下钱进来的后脑勺,俏声道:“我可是救你命赐你药的菩萨,你居然敢厌恶我?嗯?!!”
钱进来把手伸进嘴里,佝偻向前gān呕。
“噘、噘、噘”梨溶舌尖挨上颌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壁摇摇头,一壁从袖子里掏出根纯黑布带,一抖散开,抑扬顿挫道:“话说完了,你就闭嘴吧,我不想听!”
麻痹感延食管流窜上头,钱进来只觉大脑放空,四肢发软,倒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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