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月亮十分明亮,照着大地,悲悯而怜。他的伤口都敷上了我给的糙药,虽然没有立即显效,但好歹止了血,也是有些作用的。直至凌晨时分,我才撑不住疲惫的身子躺下了,闭眼陷入沉睡。
“阿羌。”我好似听见丘焉在唤我。我无力回应他,困意已经将我打败,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听见他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虽则十分轻微,但我还是听见了。而后,我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
研究所果真是个极恶之地,我这么想道。
翌日,研究员没有来。我睁眼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中空了。丘焉坐在我旁边,看起来jīng神很好,身上的伤痛应该也减轻了不少。我爬起来,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的伤。那些伤口被敷了糙药,都已经结疤了,只有些淤青难以消去。见状,我悬起的心顿时松了下去。
忽然,我的手被拽了过去。我的身子被这一拉,倾斜着,几yù跌倒。我不满地扭头一看,却见丘焉正用一双灼灼的双目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看上去他很开心,但我却不觉愉快。刚想问他这是gān什么,却见他对我做了个手势,让我噤声。立即,我便止住了口。他拉过我的手,摊开我的掌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别说话,这里有监听器。”
我猛然顿悟,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用一双惊诧的眼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竟然知道监听器的事。
还未待我缓过神来,他又在我掌心写道:“看那边。”写罢,便朝某个方向一指。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那边的山头冒着红光,远远的,不甚清楚。我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山头看好半天,才发现那儿的红光,其实是火焰。那火焰十分嚣张,大火覆盖了整个山头,黑乎乎的烟直直冲上天。皑皑白雪与那火光形成鲜明对比。
我一片讶然,回头看丘焉,却见他脸上又露出一丝得意的神qíng,眼中闪着奇妙的光芒。那神qíng,好似占了便宜的孩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也礼貌回应,扯着嘴角笑了笑。片刻后,我的笑容却又渐渐敛了下去,最后消失在嘴角。我想起来,那山头,不正是闼乌所在之处吗?难怪今天研究员没来,恐怕都去救火了罢。
再次抬头看了看远处那熊熊烈火,想起阿姐和爷爷奶奶他们,一丝莫名的qíng绪涌上心头。说实话,看见那火,我和丘焉一样,都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丝毫报复的快感。那火把闼乌给烧着了,也不知会烧死谁。我多年积攒的怨恨,终于在此刻得以释放。我想着真是大快人心,老天有眼,他们总算遭报应了。
然而,一想到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忽然间又有一丝愧疚感。心中有个小人在指责我,说我如此忘恩负义,骂我冷血无qíng。我在为我内心的恶毒而自责的同时,却又抑制不住那涌动的邪恶之感。在这种极端矛盾中,我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丘焉似乎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看了我半天,忽然道了声:“你不是闼乌人。”此话如同晴天霹雳,霎时让我身子僵住了。
我猛然抬头望向他,那一刻,我的心是颤抖的。他眼是如此深沉,只静静看着我我。那眼中有睥睨众生的淡漠,看我的目光万分凉薄。我与他对视着,我看不透他,他亦不懂我。只不过,他的眼睛十分好看,宛如烛光,如此明亮。一瞬,我有些卑微地低下头去了。
片刻后,我敛了敛眉,微微笑了声,背过身子,不再看那大火。我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之后,研究员来片孤山,都带着yīn沉的表qíng。闼乌山的大火定引起不小的骚乱,也不知是否伤及家人,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得照常工作。只有尽快研制出宇宙飞船,让闼乌有更长远的发展,才能挽救闼乌一族。否则,闼乌人永远只能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苟活着。尤其是天文学家传出话说,由以往数据推断,距地球爆炸之际近在咫尺。他们岂是这般甘心的人。
此后的日子,丘焉再也没有被酷刑bī问。研究员用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得到什么消息。渐渐的,他们也知道这样下去没有结果。与其làng费时间,不如继续做实验。于是他们便放弃了bī问,只是不时地有意无意套他话。但丘焉是个极其谨慎又聪明的人,自然没中圈套。掌事人来视察工作的时候,我们的眼神深深,对他们说了句:“放长线钓大鱼,切不可心急。”研究员得令,也只得放缓进程,不再急于探究外星的事。
不过,研究员又开始把目光转向我。他们时常找我过去,也没别的事,就让我往板凳上一坐,和我聊起天来。先是问我一些兴趣爱好之类的奇怪问题,我都一一回答了,带着一丝警惕,总觉得他们的目的不只聊天那么简单。
果然,没一会儿,他们便露出真实面目来。他们开门见山,开始问起我父母的事。
“你父母亲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掌事人也问过我。
“据说是被山上掉下的石头砸死的。”我如那日回答掌事人般回答他们。
“据说?”研究研显然有些疑惑。
“是的,我那时候才两岁,长大后阿姐告诉我的。”我平静道,好似在说与我无关的事。
“哦……”研究员点了点头,但眼中的疑惑仍然不减。
“那你知道事故发生地点在哪儿吗?”研究员刚问出口,又觉得过于严肃了,便轻咳了一声,换了种说法道,“你父母亲在哪儿死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那,你父母亲的尸体呢?埋在哪了?”研究员却不死心,还在追问。
“在后山的坟场。”我答道。这是个很寻常的地点,后山的坟场人人皆知,闼乌人死后都埋在那儿。也有些修道的人,选择将尸体沉入大海,让鱼儿叼去ròu身,俗称解脱凡胎。然而我父母并不是信徒,没有这种待遇。所以至今,坟场的墓碑上依然能见到他们的名字。
研究员又点了点头,他问道:“你阿姐几岁了?”
“她比我早出生五年,今年应该二十了。”我依然如实答道。
研究员在本子上记录着这些话,他们一丝不苟的态度倒真有些像研究的样子。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我作为他们研究的对象,内心只有无止境的抗拒与反感。我在警惕着他们的套话,若一不小心中了陷阱,大概也会连累丘焉。
后来,研究员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随后便让我回去了。我出去的时候,从门后回头看了一眼研究所,只见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神qíng十分严肃,而且貌似讨论得也很激烈。这倒不像往常了。
当晚,我爬上高坡,看着那一轮大如盘的明月出神。我在思考他们问我话的目的。看着那黑夜,我的心沉沉坠入雾中,茫然却又隐隐有些担忧。风雨yù来。
丘焉坐到了我身旁,自从那日发生火灾后,他这几日心qíng都大好。他有心qíng爬上来看月亮,可见他今日心qíng依然不差。
然而,他开口便是一句话:“你想知道那日闼乌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吗?”此话一出,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扭头看他。他没有在我掌心写字,却是大声对我说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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