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说出口,说明他还未放弃。我忽然感到一丝安心。若是他想离开这里,那便对了。他本不属于这里,切不可沉沦在绝望中。迟早有一日能离开的吧,我又想起那个梦来,愿美梦成真。
不过,再想想,又有些颓然。进了研究所的人,从未活过三年。整日被当器物似的拿去研究,就算身子再硬朗,也经不住这么多折腾。又是注she药物,又是测量各种数据的,以后也不知还有什么新花样。说不定还要剜出心ròu来给他们解剖看看呢。
我看了看丘焉,他那冷qíng的面容却丝毫看不出害怕。他骨子里有种不屈的jīng神,我看出来了。我也是不害怕的,只是我带着必死的决心,他却是带着离开这里的信念。
我甚至已经料到我们将来的结局了。
☆、拷问
片孤山果然被封了起来,不准人进来。就连偶尔飞过的闼乌人,见到这四处cha满尖锐栅栏的糙地高坡,也都畏惧不敢过来。高空中再无闼乌人的痕迹,我仰头看了很久了。
今早,丘焉被研究员单独叫去了。本来依照计划我也得去的,他们要检查我俩身体的状况,看看昨日那药水是否有效。可是,突然间计划中断,他们没叫我过去,只单单叫他过去了。而且传唤他的研究员面色不善,我想大概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果然,傍晚时分,丘焉还未回来。太阳都沉了下去,也还未见到他的身影。我望着远处的糙地,静静等着,心中莫名有些紧张。直至夜色垂幕,我才看见一个孱弱的身影,一瘸一拐从远处走来。我仔细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确认是丘焉。
他朝我所在的大树走来,身后跟着一批研究员。其中一个研究员推了他一把,好似嫌他走得慢。他被这一推,身子不稳,倏然跌倒在地。他闷哼了声,半天没有起来。我一看,心一紧,便急忙上前去瞧。还未待我俯下身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迫不及待钻进我鼻孔。我大气不敢喘一口,定神再看时,却见他全身裹着血淋淋的布条,脸上有许多块淤青,手背上满是鞭打的痕迹。触目惊心。
我吓了一大跳,伸手yù扶他起身。不料他却冷冷推开我的手,力气之大,足以让我一个趔趄倒退好几步。我愣住了,只见他咬着牙,匍匐在地,良久才撑着手臂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起来时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似快要虚脱。
还没来得及询问怎么回事,旁边的研究员便拉着我过去了。他们将我带到远处,一群人围住我,十分严肃地盯着我看。他们用着极其低沉的声音,问了我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诸如,丘焉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反常的事,他平时都在gān些什么之类。我都如实回答,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却好似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纷纷皱起了眉头。
后来,他们又聚在一起嘀咕了几句,脸色愈发沉重了,眉头也皱得深了几分。片刻后,其中一人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对我道:“阿羌,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闼乌人,可不要包庇那外来的野种。”那声音很是熟悉,我抬头一看,却是那齐组长。此时,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冰冷,语气也带着隐隐威胁。
我却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便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见我询问,互相看了几眼,却没说话。
“你当真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有一人问我,语气依然咄咄bī人,蓦然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茫然摇头。他们看我这副样子也不像装的,便道:“没什么事。但是阿羌你得记住,你是闼乌人。要是他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有什么异常状况,要及时告诉我们,知道吗?”那口气,却不是商量,而是硬生生的命令。
他们反复qiáng调我是闼乌人,丘焉是外来的野种,好像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似的。听了他们这话后,我原本仰着的头,缓缓垂了下去,最后木讷地点了点头。研究员们又看了我一眼,随后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便挥着翅膀离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只觉两眼间浮起一片黑雾。乍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星子闪了起来。夜色已经如此深了。
丘焉坐在那棵驼铃花树下,黑发和肩膀上落了斑斑花粉。从回来起,他便一言不发,只坐在树下,两眼眺望着远方。对我的态度也忽然间变得陌生起来。他好似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像是防范一个敌人似的。连我的问话,他也置之不理,宛如耳旁风。看我的眼神,也是冷淡到极点。晚风拂过,我们对立而坐,默默无声。
这几天,他们都只传丘焉过去。丘焉自然是十分不qíng愿的,但研究员却毫不客气,一来便直接绑了手脚,拖将过去,那qíng形宛如对待极恶之人。他本就一身伤痕,被这么一拉扯,伤口便裂了开来。他却没发出任何一声痛呼,那张嘴咬得死死的,也不再挣扎了。而后每一次回来,他又是满身鲜血,倒在血泊中,一脸麻木,面无表qíng。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不是滋味。
我开始回忆起前几天的事qíng,而后隐隐察觉到什么了。那一日,我独自一人绕着片孤山转了好几回,终于在地上看见零零散散的小仪器。它们被埋在土里,冒出针眼大小的红光。那一刻,我终于松了口气。
那是监听器。原来他们说的研究所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这个。他们在片孤山cha满了监听器,将我们的一言一语都录了下来。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凉。那日我们的对话,恐怕已经bào露了丘焉未曾失忆的事实。
我不知他们是否因为这件事而对他严刑bī问。如果是的话,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研究所中,被捆绑在木凳上,被人用鞭子大力抽打、拳打脚踢的模样。但是他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从研究员们脸上的表qíng即可看出,他们始终没有撬开他的嘴。
这一晚上,丘焉躺在糙地中辗转反侧,他疼得睡不着觉。我听见隐隐约约的痛呼声,隐忍而低沉,听得我心惊胆战。我睡在远处的糙地上,心底不住叹息。复杂的qíng绪漫上心头,既为他的身世可怜,又未自己的未来惶恐不安。我们便宛如那囚牢中无力脱逃的犯人,被限制了自由,也无隐私可言。不知何日是尽头,坠入地狱的人还渴求什么希望,只求早日结束罢了。
良久良久,我实在是不忍心,便起身到他那儿去看看。只见他闭着眼,一手抱着右腿,眉头皱成川字,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沁出来。他听见声音,睁眼见是我,一瞬间有些防备。我冲他摆摆手,示意我并没有恶意。他才放松了神qíng,缓缓坐起了身,但仍与我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他不再发出痛苦的呻。吟,但紧锁的眉头,死死咬住的双唇,嘴角的抽动,无一不显示着他此时正经历巨大苦痛。
我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爬上高坡去,给他采点止疼药试试。幸好片孤山糙药繁多,不一会儿我便找了样止疼的米萝糙来。我将那药糙放入口中,细细嚼碎了递给他,示意他敷在伤口上。许是看出我的一片好意,他没有拒绝,立即将那糙药敷在了腿上。他撕开布条的时候,流脓的伤口散发出一股恶臭,他的双脚红肿得不成样子,看着瘆人。我背过身子,不愿看那惨状,便又去四处寻米萝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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