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沉静下来。
她不再向前,反倒是,脚步开始向门外移动,但却每一道步子都清晰可辨,像是刻意地,要让屏风之後的人明白她的存在。
「是谁?」白素心疑惑并提防的声音明亮。
魏紫没有回答,然而随著屋内人的出声而证实猜想,她全身有如置身冰窖,一记一记将她摧折。
——你就这样走了,当作什么事qíng都没有发生,继续你跟他的甜美爱qíng?你难道真的可以无动於衷吗?错了!你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你还是不信任他,你根本介意得要命——
「紫,你来了?」房门再次被推开,立在眼前的正是温文尔雅的姚huáng。
「我来了吗?我为什么要来?」魏紫无意识地自喃。
姚huáng乍见魏紫的喜悦之qíng,被魏紫的哀伤神qíng冲淡许多,他不明白——
「我以为你来是已经做下决定。」
「我是有了决定。」魏紫苦笑,「只不过来之前与之後,却是不同结果。」
「为什么?」姚huáng不懂,他循著魏紫的眼光望向屏风,然後瞳孔跟著扩大,「你是怎么以为的——白姑娘因为与妖道缠斗,一身脏污,所以我留她在此梳洗,但我绝无半点非份之想,这不过是作为朋友的道义而已,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我知道你。」魏紫眼神空dòng,声音幽幽:「我知道你。别说了。」
不再面对房里的一切,下再看他,她转身,夺门而出。
「魏紫——」姚huáng瞥了一眼屏风,匆匆放下手中衣物,反手带上门,追著出去。
屏风後的女子悄然站起,拾起衣裙,却再没有心思再看剪裁式样。
「紫——」她行走疾疾,他却如风一般地追至她身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大街,转至小巷。
「放过我吧。」猛地挣开他的手,不知何时满脸泪痕的魏紫让姚huáng吃了一惊。
「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我方才解释的,你就一点儿也不信吗?」见她固执的神qíng,他有些气急败坏,「我和白姑娘,一直就只有同修qíng谊啊!」
「是啊,你是君子之心。可是我呢?原以为我真能不介意,但毕竟只是空想。」
她苦笑,「千年前如此,现在依然。你总是对人好,可我心眼却不宽。」
「对不起,我说著要原谅你,可是如今才发现,我不能原谅的是自己。」她退了几步,拉开与姚huáng的距离,「我真的想要信任你,可是我好怕我做不到。你又为什么爱我?她是那样美好的存在,我想我无法与她比较……」
她一直是骄傲的,但却在再次面对白素心时,失了自信。虽未亲眼见到白素心,但魏紫相信她仍如以前般清朗明亮。更重要的是,她和姚huáng之间,有著她无法触碰的qíng谊……
白素心是个将位登仙班的兰花仙子,而自己呢?该是名让姚huáng头痛得不知该如何渡化的jīng怪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对我而言,你和她的意义从来就不一样,也无法这样相较的。」乍听她的言语,姚huáng不知该如何反应。她问他为了什么爱她——他想著。这可是件能想明白的事?他又会怎样的爱她呢?在另一次意外中保护她吗?
事qíng没有真正发生,他无法给任何承诺。
如果他要渡化她,他大可再说一次打动魏紫的好听话,可是现下,姚huáng却无法再以这样的理由回答魏紫。
这是怎么了呢?好像心——
心想要尽qíng吐露自己想说的答案,不再有任何前提与目的。
认真的回应她。
「罢了。」再说多少话,总只能怪自己的个xing,真要这样继续感qíng,伤害姚huáng也伤害自己吗?她再次回身,不让他见到红了的眼眶。一咬牙,她知道怎么让他死心。「我答应你不再害人,这样、你的目的达到了,就别再来招惹我了。」
就这样吧……
听见这话,他猛然咽下方要出口的话语,表qíng一僵!「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
她没有回头。
「目的?招惹?原来我在你心中,早就这么不堪。」突然想笑,「还说什么呢?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千年前没有,现在也不曾。」
「你——你要这样想也无所谓,你不是今天才认识我,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心眼狭窄,处处计较,毫无信任可言。你费尽心机讲故事给我听,看来是白费了。」
魏紫笑容凉薄,甚而扬起一抹自嘲,「你这可看清楚了吧?我跟你的白姑娘根本不能比较。」
「对。」
魏紫其实想要听他一句安慰,她对自己感到卑微而迷惘。她外表骄傲,但那只是她武装自己卑微的盔甲——她没料到姚huáng的答案。
「你的确不能够跟她比,你比不上。」姚huáng的声音平稳,但与魏紫平常所熟悉的不同,「白姑娘绝不会这样执迷不悟,钻营任xing,还一味奢求别人的容忍。」
「姚huáng!」魏紫脸色刷白,「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什么思念我、什么温柔、要我相信,都是虚无——你若要登仙,能容得你qíng字挂碍终日思念吗?说不定,就连你会出现在那晚街上也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都是假的……」
魏紫脱口而出,只是心中气闷,故意说话来激怒姚huáng,不料这话最是令姚huáng心中愧疚,他一时语塞,既受著欺骗的罪恶感煎熬,残余的理智又下能让他将一切说破。出口的,变成更加严厉的指责。
「你非得用妖道的心肠将别人的善意都曲解成恶行吗?」
「妖道的心肠……是啊,我是妖道,你们神仙最瞧不起的那种,我要害天下、害苍生,你若还有一丝悲天悯人的胸怀,乾脆就收了我吧!」
反正,被你这样厌恶,把这场纠结混乱结束掉也好——
「你别以为我没有能力——」
「我从来不敢看轻你。我只怕你——」她勾起了他的下颚,「下不了手。」
「魏紫!你简直冥顽不灵!」姚huáng反手即捻成一个司花印,浑身香气因著怒火而更加放肆,却薰人yù泪。他的束发由於骤起的术动而进乱四散,张狂飞扬!周周身都浸yín在一道金huáng色的光芒气焰之中。
魏紫虽有就死之心,却无束手之意。她将发上羽带抽出,瞬间质地由软而固,竟是一柄秋水剑,剑脊是牡丹怒颜,剑身木纹结节,照下出人影。是以本相为器。
她手捏利刀,虽未动武,却宛如已刺在姚huáng心口。
姚huáng失望至极,可手中的花印酝势而难发。
难道他真的要下手毁她吗?那么,他之前的苦苦相劝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心实在太乱了,魏紫刚烈,必定会求玉石俱焚——
「紫!即使我今日不收你,但你不赎前罪不归正途,他日必然有人——」
「所以我但求死在你手!」
死在我手?姚huáng心中陡然一惊,而魏紫的攻势已然展开,他一面退挡,一面转过好几个念头。
——紫,你难道以为杀了你的我会有多么快活吗?你真的认为我对你只是为求一桩渡世的功德福报而已?你不懂我,竟是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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