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无奈的摇摇头,谁让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被别人知道了呢,便背起了信中的内容:“知良儿淑子安好,吾心甚慰。忆及轵城旧事,时常感慨万千。初见之时,良儿不过垂髫孩童,却缠绵病榻,又为恶人所害不得医治,我前来照拂之时,还当只能送那孩子一程,不想如今你已为人夫君,只是不知姐姐所赠暖玉枕还在否?从前因故以死而遁,深隐于世,令良弟担心,实在抱歉。今告知我尚在人世,乃有一事所托,求良儿借菀芝箫一用,甚急,个中原委,为你二人安危,不便告知,还望良儿亦莫细问,只将东西jiāo与来人便可。帛中之事乃机密,切勿泄与旁人。”
沉默,很久。盖聂问:“这,确定是她写的吗?”
张良回道:“原本我也不信,毕竟死而复生太过匪夷所思,只是这暖玉枕之事,姐夫你可知?”见盖聂摇头,解释道,“我身体一向不好,病发之时甚至头痛yù裂,夜不能寐,姐姐便将家传的暖玉枕赠与我安寝,自那之后,我虽身子仍是虚弱,头疼之症倒是好了,当时因为家中一些纠葛,姐姐答应我,绝不将此事告诉别人,看,她不是连你都没告诉吗?她既提了这事,便是让我放下疑心。笔迹可以模仿,记忆和秘密却不可能。”
“后来呢,再没她的消息了吗?”盖聂又问。
“是的,那年夏天,有一夜蛊虫忽然生异,想来便是有些人利用了菀芝,不过你可不能怀疑姐姐!再是秋天我清理药材时,在药柜上发现了它。我们能告诉你的,仅仅如此而已。”张良说到这里,眼圈竟有些红,“姐姐希望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觉得,在姐姐心里你是个例外。即便她不说,可她心里,应该是希望你找到她的。”
“希望…吗?”盖聂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剑穗,这是仅属于他和她两个人的记忆,良儿与淑子应该都不知道其中的故事,那么傲尘又何必多此一举?
盖聂又将剑穗放回匣子,沉声道:“良儿你们,以后也不必再叫我姐夫了。”
张良握着菀芝箫的手紧了紧,“你,这是什么意思?尘姐姐她没死!”
“我知道,”盖聂此刻居然异常的冷静,他从没有如此刻这样,在提到聂傲尘的时候能完全的无喜无悲,“即便傲尘尚在人世,我与她也做不成夫妻了。我已经有心爱的人,我现在调查傲尘的事,仅仅是作为一个亲人的责任,毕竟,她也是我的姐姐。”
淑子一对杏眸蓦地睁圆,吃惊不已,“姐夫…盖先生方才说什么?您已经有了心爱的人,那姐姐呢?尘姐姐怎么办?!”
“淑子,”张良语气沉稳,“送客!”
盖聂再出门时,步伐比来时明显沉重了不少,张良立在窗下,透过窗纱看外面恍惚的影子,那枚剑穗还静静地躺在匣子里,一如它刚刚诞生的模样,赤色的丝绦若张扬的火焰,在漆黑的夜里尤为显眼。
“盖先生,”淑子将盖聂一直送到院门口,“那您今后有何打算?若是有遇到尘姐姐那一日…”话说到这里,淑子也不敢再言。
盖聂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仍挂着一抹浅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是只求你和良儿能置身事外。”
淑子听罢不由垂手叹息:“良儿一心复韩,我是劝不住了,他希望找到姐姐,一是因着从前的qíng谊,二是,他甚至想借助‘刃’的力量…我其实何尝不想复韩,我毕竟是韩国的公主,只是怕良儿出事啊!置身事外?我们这样的身份,如何能置身事外?”说完,又是摇头苦笑。
国破家亡,提到这样沉痛的话题,二人都不免感慨。盖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二人一个是丞相之后,一个是韩国王女,如今却背着亡国的屈rǔ,隐姓埋名。他自幼辗转多地,对于家国的印象一直很模糊,此时与面前的患难夫妇相比,竟像是一种幸运。
淑子也觉得谈此有些不妥,便岔开了这个话题,问盖聂:“不知小蝶如何了?其实当年也是我任xing,她将良儿照顾的那样好,我却让您做了恶人,生生撵了她去,现在回想,真是后悔不已。”
“你也不必过度自责,小蝶已有了她自己的好去处,夫家是邯郸人,似乎还是赵王室的远亲,虽说没落了吧,但对她倒是极好,我一直也有接济,想来她过得是很遂心。”盖聂回道,其实对于小蝶,或者说是柳絮,他做的可比淑子过分多了,所以那女孩现在有了好姻缘,他也是真心为之欢喜的。
“那就好。”淑子帮盖聂牵来了马,“那么,盖先生,一路走好。”
盖聂抱拳施礼,随后翻身上马,低低喝了声“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箫声,曲子悠扬舒缓,亦有淡淡的哀思。
他条件反she般地想到邯郸时,景棠利用此箫对付他的事,忙勒了马,可自己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以前良儿也多次chuī奏,自己也没有任何不适之感。难道真如渐离的猜测,只有特定的曲子才能通过影响烨焰鼓催动自己的血蛊?那样的话,他是不是也能顺着这个思路,找到对抗蛊虫的方法?
“这是韩国的民谣,名《归人》,我记得,这是良儿学的第一支曲子。”淑子凝视着身后的小屋,和着箫声唱到,“长夜漫兮,君胡不归?灯火明兮,君胡不归?”
盖聂还在想,该让渐离与良儿见见,至少在音乐上他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马蹄的哒哒声响在田间小路上,悠远的箫声与温柔的女子吟唱声逐渐模糊,与沉沉的夜融为一体。
“长夜漫兮,君胡不归?灯火明兮,君胡不归?
冬去chūn来,河上雁北飞;雁巢我枝,我见人来归。…”
张良chuī罢这一曲,马蹄声也没了,他望着那只木匣,却不急把箫放回去,而是又将剑穗取出,放到一边,伸手按了木匣底下的一个机关。
匣子的底面一下子弹开了,原来最里面还有一个夹层,夹层则藏了一个圆形的金盒子,盒子还没有一只手大,上面还有银丝缠绕,十分jīng致。
“良儿,尘姐姐嘱咐过,不能用!”淑子已经进了屋,对于张良把玩那个金盒的动作显然有些不满。
“尘姐姐那时想到了如今的qíng况吗?我们是在帮她,当然,也是帮我们自己。”张良又将盒子放回去,“淑子你宅心仁厚,可是现在我们就是需要硬起心肠。放心,现在还不是害人的时候。”
“叩——叩——叩——叩叩…”
霁云别馆中的小童听见了这奇特的叩门声,连忙赶去后院打开偏门。
“夫人和小姐才来,主子等您半天了,快请。”
寒儿抓着母亲的手,迅速打量了一番这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娘,这才是爹爹的家吗?”
“不是。”傲尘表qíng淡漠,“刚才离开的地方,才是。我已经说过了,咱们来这里和你的父亲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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