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好的乐曲,并非是演奏技巧多么复杂,又或是曲调多么婉转高雅,而是可以叩开听者的心扉。非是知音难求,而是乐者纵能奏出阳chūn白雪,至多绕梁三日;可若曲中注入一腔心血,此曲便能萦绕人心,久难散去。其实天下之人,皆可为知音。
☆、乐会(下)
台下掌声雷动,渐离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荣耀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美…”徐默喃喃道,双眼迷离,腮上绯红。
渐离从未见过女子对自己这般表现,便对她浅浅一笑。可于徐默瞧来——此时的渐离面色红润,因饮过烈酒,两颊泛起微微的酡色;身材瘦峭,亭亭而立,一件深蓝长袍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击筑的一双手得到极好的保养,几与方才持的象牙板一色;又因体内余毒未清,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风流态度;五官本就jīng致,再加上这倾国一笑…
“好美啊啊啊!!!”徐默自小便对美男子有qiáng烈的热爱之qíng,此刻不扑倒更待何时?她也不顾自己闻笑堂副堂主的身份,张牙舞爪地朝渐离扑去。渐离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转身就跑,可哪里跑得过自幼习武的徐默。一时间,huáng金台上混乱无比。
正在众人看徐副堂主大犯花痴之际,却见白遥脸色铁青,连退数步,似要遁逃。荆轲眼明手快,一把揪住那卑鄙小人。
“白前辈,这就要走?”
白遥已是两股战战,却qiáng作镇定,反问:“你我有何恩怨,为何挟持于我?”
荆轲手中力道又添几分,说道:“你枉为乐中尊者,为保地位竟使下如此卑鄙手段!说,‘忆苦思甜’这样的邪药是从哪儿弄来的!”
徐默闻言一惊,赶忙从渐离身上下来,站定后直直瞪着白遥,“是那个岭南最厉害的邪药?!白遥竟是如此无耻!这么美的乐师也敢加害!”
白遥纵横乐坛多年,自然也有不少追随者,其中一人便呵斥道:“徐姑娘,不要仗着自己是闻笑堂的就可以口出狂言。”
可徐默又怎是个吃素的,脱口便骂:“哪家的疯狗在这乱叫,麻利的给老娘滚蛋,否则老娘立刻就扒了你的狗皮!”
“默默!”沁芳拉住徐默,“你我如今代表的是闻笑堂,你忘了堂规最重要的一条吗?无论江湖中发生何事,都必须保持中立。”她明着是提点师妹,实际一双杏目却瞥向白遥。
渐离走至白遥面前,也不顾什么前辈晚辈,扬手便是一耳光。“白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我爹当年的恩怨,你根本不配弹《高山流水》!”她自然愤慨,父亲当年把白遥当作挚友,但白遥却借他与高潺的关系追名逐利,此番自己中了什么“忆苦思甜”也定是此人所为,她如何能不恨!
荆轲也咄咄bī问:“据我所知,‘忆苦思甜’产自岭南,配料及其复杂,只是二十余年前,出自‘刃’的聂平空才配出此药,后亲自埋于荒山之中。敢问白前辈,与‘刃’,有何关系?!”
听到“刃”字,在场的许多人露出惊慌的表qíng。沁芳紧握的双拳隐隐渗出些汗,白遥听了这番话后更是抖如筛糠。
“白前辈这就受不得了?”荆轲一掌将白遥击倒在地,“连昔日挚友——高潺夫妇——亦可杀害,只几句话竟至于此么?!”
什么!渐离定定看着荆轲:“这位先生,您知道我爹娘的死因?”
荆轲对于渐离这样客气的称呼有些诧异,但此时已来不及计较这些。他正yù将白遥恶行大白天下,却只见白遥突然怪叫一声,挣扎站起,竟直直撞向一旁的铜柱…
在集市里头,有一家不大的酒坊,里头有土法酿的燕云烈,还有热气腾腾的狗ròu锅子。老板姓王,因其个头高挑,身量极瘦,坊间都笑称他为“王竹竿”,时间久了,也就忘了他的本名。
“来来来,让咱们为这么美的渐离,gān一杯!”徐默举起酒盏,但旁边荆轲、渐离竟无一人举杯。
她捅捅荆轲,“这怎么了?”看荆轲一副木头脸,立时来了气,“不就是今天没第一时间跟你打招呼吗,至于老板着脸么!”
荆轲悻悻道:“我,不是因为这个。”
“死木头!”她转向渐离,“正式介绍一下,我姓徐名默,是楚国云梦闻笑堂的副堂主之一,今日乐会时在我旁边的女子是我师姐罗沁芳。”
“在下高渐离。”她道。之后沉默。
“渐离,你父母之事,我很抱歉。”荆轲道。
渐离摇摇头,“不,我还要谢谢荆先生你,让我知道爹娘究竟死于谁手。”
徐默用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愤然道:“可惜让那姓白的王八孙子自尽了事,这种人就应该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荆轲白了一眼兀自自言自语的徐默,转而去看基本保持沉默的渐离,“都过去了。你父母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颓废。”
渐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懂,不是说江湖人士最重qíng义的吗?为什么白遥为了自己的地位要害我父母?”
荆轲听后举起酒坛豪饮一口之后说道:“天下间,有些人、有些事,很难确定他的xing质。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身处江湖之中,还是江湖之外。”
“哼,故作高深,你这么说渐离能明白就怪了。”徐默白了荆轲一眼后道:“举个例子,荆轲,就是你眼前这个人,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渐离思考片刻,笃定地说:“侠。救人于危难之中,荆先生一定是一位盖世大侠。”
徐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一定哦。这位荆先生出身卫国贵族,曾多次上书卫君,行毛遂自荐之举;如今是名士田光田先生的门客。你说,他这样的人是否是追名逐利,依附富贵?”
渐离哑然。
“所以,无论人、事,都是很复杂的,不可以偏概全。正如你看到阿轲行侠仗义的一面,你就可以判定他是一个纯粹的好大侠了吗?所以你也不能因一个白遥而认为整个江湖只出卑鄙之人啊!”
荆轲见渐离了悟,也是喜悦,不过,“默默,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举我的例子?”
“为什么?”
“…举例不当。”
渐离瞧见他二人斗嘴,也觉得有趣,噗嗤一声竟是笑了。
“啊啊啊渐离你笑起来太好看了!”徐默拍着桌子尖叫道。
渐离还不太适应有女孩子对自己犯花痴,便转头看向荆轲,对方倒是毫无波澜,一直冷着脸,大概他就是这样的xing格吧。
“对了荆先生,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你我萍水相逢,那您是如何得知我今日有难,还出手化解了呢?”渐离问道。
“是田伯所言,他已经盯了白遥那厮很久了,就是为了揭穿他的真面目。”荆轲说道。他对田光素来敬重有加,此番听说今日之事,自己也是心中涌起压抑许久的侠义之气,自然要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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